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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剛般若蜜多經(jīng)白話述義

金剛般若蜜多經(jīng)白話述義

王驤陸居士著

我今天為什么要講金剛經(jīng),用白話來述義呢?為要把金剛經(jīng)上的妙用,移用在社會上。因離了世間上一切人事,佛法就沒用處了。佛法處處是解除人生的痛苦,不論貴賤賢愚、老幼中外,是個人,就免不了自身的煩惱痛苦。其原因,總是執(zhí)取名相,認虛妄的當作真實,無非以執(zhí)我為本,諍論為用,發(fā)生世上一切的顛倒。而金剛經(jīng)用處,正是去我執(zhí)的無上法門。在社會上的廣大妙用,雖說十世百世,也說不盡的。譬如醫(yī)院的醫(yī)生醫(yī)藥醫(yī)法,是沒有窮盡的。要世上一個病人也沒有了,醫(yī)藥就用不著了。佛法正是如此。佛法的五明,一是因明,是說一切辯證法,分別邪正真?zhèn)蔚睦?,是論理學(xué)。二是內(nèi)明,明自家心宗佛性,專講人生內(nèi)在的學(xué)問。這兩門,是自己的功夫。三是醫(yī)方明,發(fā)明醫(yī)理方術(shù),救人病苦。四是工巧明,明一切工藝技術(shù),如聲光化電算術(shù)各科等類。這兩門是方便世用的,人事上不可廢的。第五是聲明,要把前四明的理智發(fā)揚開來,要靠語言文字來通達流傳,是為聲明。五明通了,世法才盡。世法盡了,即是佛法。五明中,內(nèi)明是根本,所謂根本智,是體。其余四明是后得智,是用。你想人在社會上,這五明,能缺那一明呢?現(xiàn)在世人不明佛法的真理,籠統(tǒng)說是迷信,豈不可痛。但實在不能怪他們,一則佛門對外介紹的方法太少了;二則佛經(jīng)義太深奧,不容易懂;三則人人忙于衣食住,無暇及此;四則盲從,一聽說是迷信,就不好意思去學(xué),怕人說是落伍;五則佛法宣傳的信用太壞,世人但見壞處,不見好處,就是知道一點的人,也認為不急之務(wù),可不必學(xué)它。不知人在康健時,看醫(yī)藥,真是不急之務(wù),非到真正病苦時,不知道著急求醫(yī)。但如一個地方,從無醫(yī)院、也無藥房,到了臨時急病,還來得及嗎?我人不能聽其自然,明知自力不足,茍有一分力量,可以貢獻社會,不致害群眾的事業(yè),自當盡力幫助,用出無畏布施的精神來,先把金剛般若經(jīng)的義理,用白話來介紹。小之可以解除人事悶苦,大之可以悟見自性成佛。果人人能通達無我無人的平等至理,才知佛法實在不是迷信,不是消極,是為救世的大用,可以立個真正社會共榮的基礎(chǔ),那就盡了我人的天職了。
又此書不但述金剛經(jīng)的義理,還要把人生痛苦的根源,貪惡的習(xí)性,一一述出來。因世人不明社會共存的原理,只知自私自利,結(jié)果私也不成,利亦不得,只有受苦份罷了。金剛經(jīng)上說,不但對人要度他成佛,連胎卵濕化四生,都要度他成佛。還要自己不立這個功德見,自以為了不得,是講到無我的極則了。雖人生一時或做不到,但先得有此心愿,具此精神,那就無事不可努力前進了。所以這書名為金剛經(jīng)白話述義,實是社會學(xué)進行法門,開一條人人共進的道路,人人得心地光明,消滅了爾虞我詐的恐怖,表明佛法于世用的重要。又為便利讀誦起見,改為白話體。又借用同仁研究金剛經(jīng)的機會,編立這本講義。至于經(jīng)義深遠,也不過述其萬一,未盡的地方,還在各人自悟自得,非語言文字所可揭示的了。
我們今日讀金剛經(jīng),先當明白究竟為了何事,經(jīng)與社會上、人生上,又有什么用處。但這個道理,世人很少明白,大都是求福報,求消災(zāi)免劫。而稍明佛理的人,才知讀經(jīng)可以見性成佛。是的,但如何謂之見性,讀經(jīng)又如何能見性成佛,經(jīng)又如何讀法,亦全不去研究它。更有人說,見性成佛是菩薩的事,不是凡夫可以做到的。不知菩薩是生出來就是菩薩呢,還是由凡夫修成的呢?既是凡夫無望,那你讀經(jīng)做什么?人皆可以為堯舜,人人具有佛性,可以成佛,這個淺近的理,人人都知道的,你為什么要甘心沒出息,自暴自棄,還要阻止人家發(fā)大心,造此惡業(yè),豈不可怪。
從來讀經(jīng)的人千千萬萬,解釋經(jīng)義的又不知多少,但知道受持的卻很少很少。受持就是照經(jīng)上去行,行是心行,心行才是真實受持,自己得受用,方有用處。即如經(jīng)題是波羅密,是說到彼岸。你試想想,你是不是在此岸?但又如何叫做此岸呢?倘真明白了此岸的苦厄,方有出離的決心。然世人未嘗不知自心苦厄,只因不明正理,再加依賴習(xí)性,不圖自了,但求人救,是以求佛求法求僧,離題更遠了。
佛在華嚴會上,特許大心凡夫,此人雖未成菩薩,還在凡夫地位,但心量已大,是個法器,可以成就的。人有四種德性:一、不甘自棄,決信自己可以成佛無疑。二、平等慈視眾生,皆可成佛,故能不輕后學(xué)。三、魄力膽量勝人,日后承當力大。四、不易受法縛,心量又活潑,除習(xí)氣容易。有此四德,所以稱大心。不是人人都能發(fā)大心的,有肯不肯的分別,肯發(fā)大心的人,都因夙世多種善根,此生更容易了。
讀經(jīng)先得明白本經(jīng)的立場,金剛般若經(jīng)是佛第四期說法,在般若部,中國已譯的只六百卷當中的一部份,專明般若的體用。般若是梵文,華言大智慧,但不是智慧兩個字可以盡其義的。當云“通達世間法,出世間法,圓融無礙,恰到好處,不執(zhí)取于法的大智慧”,是般若義。金剛是表般若的體,由體起用,解決一切苦厄,是波羅密,就是用。能夠明白金剛般若的體,起隨緣應(yīng)世的用,這個人就算是佛。倘一時尚做不到,但能夠信心不逆,聞佛所說,已能不驚不怖不畏,甚為希有,此人已是大乘最上乘的地位。所以此經(jīng)名曰金剛般若波羅密。如來為大乘者說,為最上乘者說。但佛是平等慈視眾生的,不是專對大乘人教授,無論何人,只要是大乘根性,就有成就的資格,所謂根性的顯發(fā)就是人的意境。圣凡的體,是不二的,圣凡的意境,卻不同的,有人天的意境,有菩薩的意境,有佛的意境。你看經(jīng)文里許多于意云何,就是引入意境去領(lǐng)會。這部經(jīng)是說最上乘人的意境,是果位人的意境。不同這個意境的人,非但不懂其義,就是對他講,也不能受持讀誦,何況為人解說。因為他的根性是樂小法的,小法就是被自己的情見所惑,執(zhí)著在我相,不能發(fā)大心的。所以經(jīng)中說來說去,只要人去四相,要去四相先去我相,去就是勿執(zhí)取,明悟這個我本是空,我身不是我,我心也不是我;身相心相,雖暫時似有,畢竟非實。因為非實,故云無實,因為暫有,故云無虛,只是緣生的,所以是空。你執(zhí)取了有,固然不是,執(zhí)取了空,也不是,即執(zhí)取個非有非空,卻也是執(zhí),也還不是。但明白這是個義,義即是法,即是名,根本都是空性。因為世上一切一切,都不過是個假義、假法、假名,我權(quán)立了一個假心,用來一時假用罷了。因為世上假人事,是不能廢的,不許斷滅的,只要你明白了不作真,不上當,修一切善法。善是善巧方便,能用善巧方便的法應(yīng)付一切,那般若的妙用活用,就起來了。所以著不得一點相,先成個大自在的意境。能大自在的人,自己受用,即是功德。施之于人,即是大功德。推廣開來,即是無量無邊功德,即是荷擔如來無上菩提的大事業(yè)。所以有功于世道人心的,功德不可稱量。社會上的一切人事,本此建立,就轉(zhuǎn)娑婆為極樂了。這是本經(jīng)的立場,要首先明白的。
次說金剛經(jīng)的妙用,在表面上,處處講般若無住的妙用,骨子里卻點出金剛不動的性體。說體,是無形的;說相,是無相的;說用,是無住的。說無形的,是暗指人人同具的佛性,雖不可見,卻是實有,湛寂圓明,所以叫做實相?!皩嵪嗾?,即是非相?!本褪钦f非同有相的相,是不可眼見的,但處處表現(xiàn)的如胎卵濕化的身相、動作相、語言相、文字相,連所受的福德相,心中緣起的善惡思想種種妄相,全從這實相里幻出。外形似乎變化不盡,但實相本體性,是不動不變的,所以叫做福德性,有形的是福德相。
初步的功行,先破四相,粗的是四相,細的是四見,四相四見,把實相蒙住了,所以不見。譬如水被波浪所迷糊了,就此不見,但水終究沒有增損,波浪一息,水自見了。所以經(jīng)中再三要破一切相。佛說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,若見諸相,非是真相,即見如來了。如來是指實相性體,見了實相,即同諸佛。
修行人到了親見實相之后,自然明白,了知一切一切,都從實相里幻出;一切處一切處,都不離我的實相。盡虛空,遍法界,無非是我的實相,我的佛性,我的妙用,我的大身。更知道人人如是,佛亦如是,盡虛空,遍法界,無非是人人的實相,人人的佛性,人人的妙用,人人的大身,不分胎卵濕化,有色無色,有想無想,一是平等,包羅萬象。此心廓然,無圣無凡,無人無我,我與眾生,眾生與我,一體性空,無彼無此,無冤無親。何以故,一切同體,無生無滅,所以叫做大身。這是真見實相的人,此便是佛的意境,從般若中慧見的,不是世人情見分別所得的。
金剛經(jīng)破四相是初步的入手方法,再深入去,不取法相,不離法相,就是不住于法,是破四見的功行。此心不被境轉(zhuǎn),不被法縛,微細微細處,并不受佛縛,不受經(jīng)縛,不受功德心所縛,只一無住,便縛不住了。因為曉得一切法,一切見,總是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但不取有為,也不離有為。譬如走路,步步踏著磚走過去,步步不離磚,但總不曾帶走一塊磚去。如是行云流水,應(yīng)付世上的事,只如是知,如是見,如是信解,不要再添什么道理,反又迷了。所以說不生法相,這才是如如不動。如如是活潑潑的妙用,不動是未嘗離了金剛性體,這是深的般若波羅密多。所以須菩提說,離一切諸相,即名諸佛,佛所以許可了他,說如是如是。
般若妙用,只是在一切處著不得一點,一著就落住了。如上面離一切諸相,即名諸佛兩句,細細研究,說“離一切相即佛”,有六個字,就夠了,但何以上句要加個諸字呢?是言連離的相也要離去,不許著一點。諸字,連離相也在內(nèi)的。下一句又加上名諸兩個字,恐人又執(zhí)取了佛,又受了佛縛,要使你知道佛亦性空,不過是個假名,沒有實體,切莫上當,自生法相。全經(jīng)中往往有三句,如佛說般若波羅密,即非般若波羅密,是名般若波羅密。佛說,是不得已而說,不是佛的執(zhí)有;即非,是言本來性空,不是要你取著;是名,是因為不可斷滅了去,一切原不過是個名而已。你想世界上一切一切,哪一處哪一點,能離了名字?總是個名在那里布弄,世上千千萬萬的我見我執(zhí),人事紛紜,都是自上名的當。明明說是名,明明虛幻不實,但愚人總跳不出這圈子去,因此苦無盡期。佛要我們深悟般若無住的妙用,把所有一切一切,如世間法出世法,輕輕用是名兩個字,一刀斬卻,直截痛快,一了百了,前不落空,中不落有,后不斷滅,如鳥飛空中,雖有來去諸相,卻無跡可覓。這是金剛般若經(jīng)的妙用,世人能用在人事上,就無一事不圓滿了。
講到般若,是說心的靈用,絕無定法,不可測知。你用意識去分別它,就不見了。正如龍戲大海,翻騰飛舞,沒有你捉摸處。所以解釋經(jīng)文,也無定法,要忽前忽后,忽有忽空,使對方心先放大了,如東方虛空,可思量否?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,可思量否?心同十方虛空的廣大無著,才可以入無住的意境。次將此心打殺空了,無我無人,連最大的功德心也沒有,如度盡無量氣容無邊眾生,都入了無余涅 ,就是成了佛。我心中若無其事,因我與眾生,無不性空。再次,明白我心眾生心,根本是不可得,處處空靈,般若的機用始開,開了靈機,那實相自然而見。所以讀般若經(jīng),不同余書,切不可咬文嚼字,在字音上、字句多少上和四句偈上打算,反使靈機窒礙了。四句偈,是說一行,梵文無行,總成四句,就說有一行也夠了,只要你通達其義,能夠活用活參,隨時隨句,可以玩味,得其神妙。經(jīng)要多讀,文句熟了,熟了之后,不拘何句,觸機即發(fā),聽講時,點到哪一句,忽然明悟,這才是真受用。倘不解義理,如同嚼蠟,一無滋味,又有何用?所以一面讀,一面要明解經(jīng)中義趣,那就近了。近是近于世用了。每日試驗,用在人事上,久久不覺同化,妙用自然而啟。般若妙機,以前世種植善根,今生自會啟發(fā),心無所執(zhí),心自靈活,不同凡見,自然入圣。這全是般若的功行,切不可看輕了他。
凡未曾深達實相的人,也往往好談般若。因為功夫不深,不覺流入于妄談般若的病。譬如初學(xué)醫(yī)的人,粗知藥性,亂開醫(yī)方,不覺誤了人命,此切切不可。但考其原因,也由于夙世有過一點根器來,否則也談不出。加以自己無明我見,夾雜在內(nèi),自誤誤人,添諸罪業(yè),此不可不防。所以般若劍,弄得不好,傷了自己,殺了人,還不自知。若要辨別這個毛病,須看出言吐語,是不是有我見在內(nèi),是不是有名心法執(zhí)在內(nèi),是不是合湊對方的機而說。如其人不可談而與之談,是妄。可與談而不與之談,也是妄。自己不可與人談而談,是妄。自己可以與人談而吝法勿談,也是妄。自己未明其義,見人談般若無從測知而亦妄加批評,都是妄。至于般若,是圓融無礙,不得著一點心,何況有驕慢心名心勝負心夾雜在內(nèi),只看他多所諍論,好世智強辯,即是妄作。所以要謙虛,不可自大。佛對須菩提說,你成了四果,所修由須陀洹至阿羅漢,自己以為有果可得,有道可成否?倘著此念,便落四相,中間菩薩不必說,連我佛自己,夙世在燃燈佛所,于法也無所得,豈可自以為勝而驕于人么?
此經(jīng)以金剛為體,以離相為相,以無住為用。體比喻其堅,相比喻其明,用比喻其利,合此三德,以表般若的圓融廣大。這部經(jīng),經(jīng)過六次翻譯了,以鳩摩羅什譯得最勝,合我們東土人的意境,文筆也極靈活,所以人人喜讀。六種翻譯中,以隋譯是梵文對照而譯,不按中國文法,所以難解。金剛經(jīng)義理很深,佛說法四十九年,其中有二十九年專說般若的。其實五期中無一處無一時無一句不是說般若。不過專說般若的,前后共十六會,這是中國已譯般若部六百卷中一部份,各家注解,不知有多少。當初有個無著菩薩,入日光定,上升兜率天,請彌勒菩薩解說經(jīng)義,菩薩傳了八十章偈頌,無著傳給他兄弟天親,令造一部金剛經(jīng)論,按二十七疑立論。無著意尚未足,自己又造了一論,分十八住,后來功德施又造一論。這前四種,專解釋金剛經(jīng)的,只是文義太深,還是不懂。后來中國各家、如唐朝窺基大師、圭峰大師,宋朝的長水子,都有注釋,不過前四種論到中國在后,梁昭明太子不曾見到,因此判金剛經(jīng)三十二分,雖煞費苦心,卻不能說出所以然來。其實經(jīng)文雖千注萬判,也分不清的,是在各人自己修證后的領(lǐng)悟,悟得深,見到亦深。但不受持,照經(jīng)上去做,也還是不能深悟的。要得受用,自非親歷不可。所以宗下首重見性,開了眼,再去看經(jīng),頭頭是道。所謂由體起用,從根本智,開發(fā)后得智,是修行正路也,正是心中心密法入門開啟般若的捷徑。
佛說法只是隨說,隨時隨地隨機而說。尤其是般若,更無定法。我們今日參究,雖不必拘定何章何偈何句,然此經(jīng)先后次第,有條不紊,我們也得遂段來參。此經(jīng)大體分幾大段:
第一段,是佛不開口說法,以身教,以意授,名不說說。由“如是我聞”至“敷座而坐”止。只有大乘菩薩看得懂。此段佛在動作上、態(tài)度上,表六波羅密的行相。如乞食,是表布施波羅密。于食時,著衣持缽,躬行走乞,是表持戒波羅密。次第乞已,不擇貴賤精粗,是表忍辱波羅密。收衣缽,洗足,經(jīng)常如是,是表精進波羅密。敷座而坐,是表禪定波羅密。五處全是般若行,正表般若波羅密,即在行住坐臥之中,處處可見,但無可言說,只如是而已??芍闳艄π校衫锩姘l(fā)出,不能絲毫做作。所謂蘊于中,形于外,神露于不知不覺間,絕不著意,正表無住的意境,般若妙用,全盤披露,這是佛不開口的說法境。
第二段,由“時長老須菩提”起至“愿樂欲聞”止。上面佛的意境動作,正是說無相法,而許多人不懂其機,只有須菩提感覺了。但會上無量諸大菩薩,豈有不懂,何以不問呢?因為須菩提雖是東方青龍陀如來化生,但特意現(xiàn)聲聞身,來此土助佛行化,在許多聲聞中,是為上首,與諸聲聞同是朋類容易接近,又大都不敢啟聞。他所以特地設(shè)問,在大眾之中起來,把右肩袒了,是表示坦白懺侮,右膝著地,坐起半個身子,是請問的儀式。從右的道理,是因為右邊手足,動作多,作惡也多,是表降伏的意思。合掌,是表彼此心心相合。如是恭敬,方可請問。說希有世尊,不是說世尊的希有,是說今日世尊的行動不是普通人可測,用意深妙,實為希有。但我知如來是不舍一眾生的,對于大菩薩,不必定要開口付囑,只如是引逗,隨機表演,正是護念。然亦不廢言說,同時對于小菩薩、亦盡情付囑,并且善于隨機而說。所以我請問世尊,一班善男女,個個想發(fā)菩提心,但苦于無可捉模,應(yīng)該如何樣得個安住、得個降心的法子呢?在梵文原文上本有如何修持一句,鳩法師卻取消了。因為安住降心,即是修持,可以不必再多此句。般若的妙用,在掃蕩心上法垢,第一要干凈明簡,容易使人顯暢,所以他的譯筆特別好。韓文公早年辟佛,后來從大顛和尚,深通禪意,并且自認文章不如他??梢娢恼略潜硪猓饩吃礁?,文章越古,然而意境不高,也是達不出的。當時佛贊嘆須菩提善哉善哉,是嘆伊居然懂得機了,所以許可他。誠如你所說,如來確是這樣的。你今要專心細聽,我替你說,你要知道,善男女,要發(fā)無上菩提心,并無別法,也只要這樣就安住了,心就降伏了。佛只說這兩句,下面不說了。須菩提就悟到這純是行云流水,心無可住的無上法門,只不能說出,大皆只要如佛的如是辦法好了。諸位要曉得,世上的事,本不過如是,馬虎不得,認真不得,本來是空,你當真了,未免太苦了,你當假了,又未免太無味了。一切明知是假,今正用時,暫時不必作假,時候一過,變化生滅,哪里是實在永久的呢?譬如夏天用冰,冬天用火,有就用,沒有就算了,原不過一時的緣會,不必特意去執(zhí)取好壞,心就自在廣大,不被境奪,不被見迷,苦厄自斷了。這是心不住法的妙用。心果不住,那末無心可降,寂滅的景象自見,這就安住了。此是釜底抽薪法,簡捷了當。但此意只可神會,所以須菩提說,呀,是了。唯、然兩個字,作兩句,正表自己領(lǐng)會了。但我一人覺知、大眾尚未明白,愿樂欲聞,尚愿世尊慈悲,開口宣示,以解眾惑,于是再請佛說法。
第三段,由“佛告須菩提”至“則非菩薩”止。凡成佛也必要有資糧,譬如出門要帶食糧本錢方才可以就道,度眾生是成佛的資糧。眾生有外眾生,即胎卵濕化等四眾;有內(nèi)眾生,即是自己的無明,由無明發(fā)揮貪嗔癡三毒,養(yǎng)成六道輪回。所以先自度成佛,再度外眾生,明心見性,是根本辦法。這一段是成佛的資糧分,是說到降心的極則,無可再加的了。降心即須空心。但心本來空,因眾生情見堅固,養(yǎng)成個有心的習(xí)慣,久之認為心實是有的,把本來空忘記了。但心如何習(xí)慣成有呢?又如何堅固呢?是由于愛,愛是我愛,最深的是法愛,就是我見,愛我見,甚于一切,所以破人我容易,破法我難,總是求個心上一時的安適,不是求個究竟安適。譬如我有個單面的道理,自己也明知道是勉強的,只要有人反對,就馬上不高興。或?qū)Ψ降匚徊蝗缥业?,就可以動怒。假如有人贊成,就立刻歡喜。或?qū)Ψ降匚桓哂谖业?,也來贊成,又覺得特別光榮體面。你想難不難呢?但這個我見,還容易犧牲的,獨有名心,如我的正理,我的善舉,我的功德,無人可及,正要有人贊揚,若使有人反對,是斷斷不肯的。那個我相,又特別的堅強了。所以自己的名心功德見肯犧牲了,才是無我。而我一身的大功德,無過成佛。要成佛,不算稀奇,連度眾生成佛,也還不算稀奇,甚至把大千世界眾生,從胎卵濕化,下至地獄眾生,上至色界天、無色界天,乃至非想非非想處天、我統(tǒng)統(tǒng)度盡,個個到無余涅 成佛,如是度了無量無數(shù)無邊眾生,功德還有可比擬的么?但我心中,若沒有這件事,也毫不稀奇,因為眾生與我,大皆本是佛,本是性空。因為不空,著了我見,所以不成佛。今立了能度的心,便是我相,立了所度的眾生心,便是人相,立了許多法見,如是廣大功德等心,便是眾生相。眾生即是煩惱的別名,立了這個見,永永要保留。如壽命的不肯布施,舍去這個心是壽者相,有了四相,我見橫生,自己的心,又如何空,如何降伏呢?自己未度,又如何度人呢?既不能自度,又不能度人,又如何稱菩薩呢?菩薩是覺有情。覺了自己不算,還要覺一切有情,所以稱摩訶薩,就是說大,要能如是廣大,才堪稱大菩薩。佛告須菩提,是極鄭重的辭句。這一段,佛斬金截鐵地說,菩薩摩訶薩,必得如是心空無見,才是真無我,真正無心可降,為全經(jīng)的綱領(lǐng),一切眾生成佛的條件。你想如是大事,尚且不以為勝,那末世上還有什么事不可解決的,不可犧牲的,不可退讓的呢?看一切真不值半文錢,任何許多好處,若利若名,都不得動我的心了,那貪污心、狠毒心、癡迷心,三個無明心,無根可生,無處可存,當下便是極樂,又非成佛而何呢?此段需要特別體會,逢到煩惱不可解決的事時,把這段記一記,你的苦自然化去了。全經(jīng)的總綱說過了,下面再說無住的辦法。
第四段,由“復(fù)次須菩提”至“菩薩但應(yīng)如所教住”。復(fù)次,就是次說,菩薩對于一切法、一切心,應(yīng)該一切無所住,先把布施來代表,說一個波羅密,即是六個波羅密,十波羅密,八萬四千波羅密,千法萬法,統(tǒng)把布施來代表。你應(yīng)該對于外境六塵,聲色香味觸法,都不要染著,你一執(zhí)取于相,就住了,住就染著了,不能解脫了,所以不廢布施等等動作,只是不要著,著就立相了,立相就有心了,有心就小了,小就所見不大,取一則漏萬,不能廣大圓遍。佛所以把十方虛空來比喻,因為無住則無心,無心則遍滿虛空,正如十方虛空之廣大,正表性空的廣大。你須知道如何是功德,性空才是大功德,才是真功德。心無所住的人,此人便無成見,便不會誤人,便不會作惡業(yè)。只有解除人的痛苦,不會多事生事添人的煩惱,所以說是功德。對一人如是,對無量人也如是,所以是無量無邊的功德。這是福德性,不是福德相。如即今我以財布施,是福德相,我不著此相此見此心,是從空性中流露,所以是福德性,不可比擬而思量的。最后佛又說一句,并且叫他名字,是鄭重的告示:“須菩提,菩薩并無別法,但只要照我所說的辦法,如是安住好了,放心放心,不要再猶豫,自生法見,誤了你的世世生生?!边@一句,是千萬斤的力量,正以表前面所說的萬分鄭重,不是兒戲。到此是佛開口說金剛經(jīng)已完。有志人,如每日參究,從如是我聞至此句參止,至千萬遍,一樣可以見性成佛。下面的只是鋪陳這四大段,開示一切辦法而已。
一切功德,總以布施為第一,所以居六波羅密的第一位,修世間福德相的,必須布施,修出世間福德性的,必須無住。世上一切,無非是苦,到了刀兵饑饉,是苦果到極點了。但眾生何以受苦,只緣造業(yè)。造業(yè)由于迷惑,是最福薄相。然而福薄的根源是量小,所以布施是放大心量、植德的根本法。布施名為檀施,布施有財布施,用品食物藥料,都算財布施。有法布施,如勸化開導(dǎo)解釋等等,是用法的。有無畏布施,如肯代人負責(zé)分謗,解除對方的痛苦,是用大無畏精神的。布施是舍棄的意思,自己對自己,第一要布施。我的意要舍,氣自平了;我的物要舍,身自輕了;我的見要舍,心自空了;連我的功德心也要舍,法自凈了。所以性空是真功德,惡心更不必說,施之于人,人有煩惱,我替他開釋,令他布施。所以排難解紛是真功德,挑撥是非是大罪惡。凡人一生遭遇不順,困屯一世的人,都因喜歡生事,布弄是非,平日信用失了,沒人敢和他親近。這種人,比廢人還利害,要害社會群眾的。所以功德以有相為小,無形為大。罪惡以無心的小,有意的大。無相布施,福德不可稱量。心如著相,就有厚薄報酬往來性質(zhì),等于借債還債,兩相抵銷,又算什么功德呢?又如我人現(xiàn)在所享受的物質(zhì),經(jīng)過去的無數(shù)先哲發(fā)明制造,流傳下來,布施給我們,我們獨享獨樂,良心上也說不過去。我把心去感念他們,這也是布施,再能公諸大眾,如祖?zhèn)鞯尼t(yī)藥發(fā)明,切不可自秘不傳,這是大布施。人人肯布施,那報我的心,自然由緊而松,無我的心,自然由小而大了。但此地說的布施,是代表一切心一切行的,都要無相。無相是成佛的根本,由小做起,可以成就無量無邊功德。
第五段,由“須菩提于意云何”至“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”。這一大段,須分四小分說:
第一小分至“即見如來”止。這大段的總意,由承上面下來的。上面先說成佛必度無量眾生,度生不可著四相。次說破四相,在一切不住,心如十方虛空的大,這個福德也是不可思量,菩薩但應(yīng)如我所教就是安住了。但這是籠統(tǒng)說的,是到了果位的說法。至于因地上的下手,必先明法身,就是先要明心,而眾生不明心的總原因,在把一切相當真了。如說一切相是虛妄的,或者勉強可信,至于佛的相,就不敢說它是虛妄了。佛要總破他的見。先提佛的三十二相,八十種好,你心中以為是真的么?須菩提說:不是,如來是法身,法身是無相的實相,不可執(zhí)取眼見的相算是真實。所以佛說的身相,即非身相,是無相的真如法性身,非是三十二相等的幻相身。佛遂說:是的。凡所有相,不論好壞,無分圣凡,總是虛妄。如來是智慧身,你需用智慧來觀一切相,非是真實,那你就不被情欲所蔽,就這個無心心處,可以意見你自己的無相法性身如來了。這一小段是總破有相的第一關(guān)。打破這關(guān),一切解決了。
第二小分至“何況非法”止,是表法身原是無相,但亦須藉幻相而顯。言說雖是幻身口齒喉舌所化,但也由法性身里起發(fā),不要全把言說都偏空看了。須菩提遂請問這種甚深的言論和記載章句,一班眾生聞了之后,能不起懷疑,決定實行么?佛說,你切莫如是說,自有智慧人可以深信不疑的。莫說現(xiàn)今的人,即使我滅了之后,近到末法時代,最后五百年,在斗爭堅固的時候,難道就沒正信的人么?他們也能持大戒,修無上福,發(fā)大信心,以此為實,對我所說的,決定不疑。這種人,非同小可,不僅是經(jīng)過幾個佛出世,種過善根,實已經(jīng)過不可說不可說,無量千萬佛出世,受過教訓(xùn),種過善根,成就這樣的無量福德來。所以能夠一聞這種深妙章句,一念生信,更不猶豫,心中更無絲毫法見,決定深信,就是凈信。我就悉知悉見。此人的大智慧、福德,你莫用普通的眼光看他、量他、疑他。何以故呢?因為這種人,心已廣大圓融,不會受外境所縛,也不受法見所拘了。所以不但沒四相,并且無法相,亦不偏執(zhí)廢法。所謂亦無非法相。只是人用法,要用便用,不用就舍,心無所住,不受法轉(zhuǎn)的了。為什么能如是呢?因為他能夠心不取相了。如果他心取了相,就著我人眾生壽者了,心就迷了;如果他取了法相,也就著我人眾生壽者了。但如果他偏于離法,不取法相,也還不是著么?也就著我人眾生壽者了。所以不應(yīng)該取法,也不應(yīng)該離法,只是勿執(zhí),勿執(zhí)就無住了。因此,我常說你們諸比丘,須要了解我的說法,原為一時的應(yīng)用,法不過是過渡的東西。為了眾生不明,所以說法,你自不可舍,及到明白之后,更有什么用呢?你自不可再取,如過江必用筏,到岸不須船。你想正法尚且是虛妄不實,不可執(zhí)取,應(yīng)當舍去,又何況一切虛妄非實的法呢?這小段,到“何況非法”為止,總是盡量發(fā)揮無住的妙用。
第三小分至“而有差別”止。此段是表智相法身。因為成就無上菩提,也是法身成就的,佛又說須菩堤,你的意中,總以為一切本空,不應(yīng)取著,那未如來所成的無上菩提,和如來所說的法,豈也是虛幻不實么?你真以為成佛有所得么?又如來有法可說么?雖這種智相,原也由法身所表,但是性空假名,非有實體的呀。須菩提說:是的,我是了解如來所說的意義了,就是成佛,也沒有定法可名,因為成佛不是有法,眾生本來是佛,頓然覺悟,回到本來面目,即是佛了。一說有法,卻又輾轉(zhuǎn)不是了。但又不是無法,圣凡畢竟有別,眾生成佛,也得有方便法去引導(dǎo)。所以根本無定,不可執(zhí)實,并名亦沒有定名。因此如來說法,也只是隨緣方便,絕無定法。何以故呢?如來所說法,不過是緣生而已,不可定執(zhí)為有所說,我們也不可定執(zhí)為有可取,因為說的聽的,兩皆性空。非法,非可取法;非非法,非可離法。只隨各人的因緣而轉(zhuǎn)。一切賢圣,雖同向無為大道,取法卻有差別,有時可取,有時不可取,有人應(yīng)取,有人不應(yīng)取,有此時此人可取,彼時此人即不應(yīng)取,所以無定義的。豈但佛法如此,世間一切法,都是如此。佛法尚且如此,虛幻不可取,又何況一切有為法呢?
第四小分至“即非佛法”止。此段是表福德法身,不是七寶布施的福德相可以比擬的。佛說須菩提呀,若是有人能廣大布施,不是少數(shù)七寶,卻是充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,拿來布施,這個人的福德,究竟多不多呢?須菩提說,甚多甚多。世尊呀,我為什么說多呢?因為這是有相布施,有物就數(shù)得清的,可以說多少的,但是福德相,卻非福德性,福德性是無相功德,正如十方四維上下虛空,就沒法可說多少的。是故如來說,七寶是福德多的。佛又說,是的,這種大布施,不算了不起的。因為是有相的,生滅的,有量的,不能了生死,反而加生死的,引人的貪心煩惱的。七寶是虛幻的,是不能開智慧的。如果有人對于這篇經(jīng)義,能夠自己受持,能夠替人解說,不必全文半文,或取一章一段,就只一行,不過四句偈,那已經(jīng)就了不起了。他那福德,遠勝過三千大千世界七寶的布施了。為什么呢?須菩提呀,你要曉得,這個經(jīng),這個佛說的法,專是發(fā)明自性光明的。所以一切諸佛,一切佛成就無上菩提法,都要從這里啟發(fā)出來的,因此不能拿有相布施來比的。但你卻不可因為我說的了不起、又執(zhí)取了佛法去。所謂佛法者,原也不過是一時之用,暫名為佛法而已。深悟的人,即非佛法,毋庸再取的了。
這四小分,總說成佛必得先顯法身以為根本。法身雖是無相,但言說、智相、福德,統(tǒng)統(tǒng)是法身,即山河大地、無量世界,一切處,也不離我的法身。如黃花翠竹,無非是真如般若。我的性,包羅萬有,無不一一入我性海。所以名法性身,又名佛性。孟子所謂萬物皆備于我,凡我心所可擬到之處,無一處不是法到之處,故又名法界。因此成佛是意境成佛。成了佛,看出來,不但個個人是佛,胎卵濕化四生盡是佛,連一切器物,甚至山林河岳也是佛,入于化境,渾成一體的了。這個道理,只有到了那境界,才感覺到,不是神話,完全要冷暖自知,所以沒法可說的。
三千大千世界,是說共有十億個世界,但也不過無量世界中一粒沙罷了。我們所居的地球,只通四分之一,所以稱一四天下南瞻部洲,只南面一部分,其余東西北三洲,還不曾通,通了,合起來,成一個地球,算一粒芝麻。要一千粒芝麻,成一燒餅,為一個小千世界。再合一千個燒餅為一羅,合起來,共有一百萬個世界,為一個中千世界。再合一個羅,共計有十萬萬世界,為一個大千世界。因為有三個千,所以合稱三千大千世界,只算一個佛土,是由一個佛所度化的。你看這個偉大,還了得么。所以稱世界無盡,這不是神話。我們已公認空中的星,是一個個地球,苦于不能通。但可眼見的,尚且數(shù)不清。就是小到我們身居的世界,尚且走不到;可到的,尚且走不完,看不盡,那我人的世智,真是有限、藐小到極點了。然而我的佛性,不但包羅這一個三千世界,連無盡的世界,也包羅在內(nèi)。因此人人有成佛的資格,不可自暴自棄的了。以上五大段,是專說證到法身、見到本空后,方有無住的力量。有此力量,才可以無四相,而內(nèi)外眾生斯得度盡成佛。可算是上卷金剛經(jīng),到此一個結(jié)束。下面是開說如何做到證法身、破四相的辦法,共分九段:
第一段辦法,由“須菩提于意云何,須陀洹能作是念”至“于法實無所得”。這一段的總意,是說人不可有驕傲自大的心。此心全從我相而來,倘自己以為我成四果,便著四相了。中間菩薩不必說,就是我如來,在燃燈佛所,也無法可得,不能自以為勝的。佛所以先引須菩提自身成就四果來比,說如初果須陀洹,他成了須陀洹,可自以為我得了果么?須菩提說:不也。因為須陀洹,名為入于圣流,但屬性空,根本無能入,亦無所入,六根不著六塵,才是初果意境。佛又說,那末二果斯陀含,他成了二果,可自以為有所得么?須菩提說:不也。斯陀含名為一往來,雖再來一生,以后不復(fù)再來六道受生。但此一往一來,終是性空不實,倘有此念,便立我人四相,就不成其果位了。佛又說,那三果呢?須菩提說:不也。阿那含也不能作此念的,因為他雖不再來此世受生,但也無不來的相,心中一著不來,便又不是了。于是佛又點到須菩提自身說,如阿羅漢成了道,可自以為有道可得么?須菩提:不也。不要說無法可得,無道可成,連阿羅漢這個名,也不可得呀! 若阿羅漢一有此念,便著了人我四相。第一,我能成阿羅漢,是我相。第二,我所成的是阿羅漢道,是人相。第三,中間有種種成道的行相,是眾生相。第四,這個法見觀念,堅固執(zhí)持,如壽命的不舍,是壽者相。還算成道么?所以佛雖許可我無諍功夫,已證到三昧,稱為第一能離欲的阿羅漢。但我始終不作此念,以為我是離欲阿羅漢了。世尊,我如果作了此念,那你世尊就不說我須菩提,是個清凈無諍的行者了。正因我無此心行,所以名我須菩提是有清凈無諍的道行的。佛于是又說,于意云何,如我呢,從前在燃燈佛時,有法可得么?須菩提說:不也。世尊如來雖得了法,實亦無所得,以本來諸法性空,以得此無所得,才是得呢。這一段,是說成了四果,不算一回事,連成佛,也不算一回事,中間菩薩不說了,那末世間還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呢?世人顛倒煩惱,就無一件事不當真,連空言虛論,一點也不放松,所以有諍成了習(xí)慣。人事紛紜,相爭不已,失去了社會上平等共處、相安互利的原則,無非一苦引眾苦,一盲引眾盲,造成個苦海世界。因此量小福薄的人,稍有一點勝人處,便驕態(tài)滿面,不知越多諍,越是丑態(tài)百出。你如得了天耳通,普世間幾萬萬的音聲來入耳鼓,無非演唱三個字,個個人說“我不錯”。你想偌大一個社會,竟分成一個個人的單位了,人人成了敵對,是何等苦惱呢?
三昧是正受,正受即是不受。世上一切一切,不是不見,不是不知,但決定知道是性空不實,不必作真,也暫勿當假,便是受而不受,此是正受,名為三昧。人人到了無諍時,自然心空自在,無苦也無樂,一切不受便是極樂世界。
第二段辦法,從“須菩提于意云何,菩薩莊嚴佛土不”至“而此福德勝前福德”。這一段是說莊嚴佛土的法子。佛說菩薩成就種種功德,使佛道重光,眾生得度,是為莊嚴佛土么?須菩提說,不也。為什么呢?所謂莊嚴者,論事相若實有,論本體是性空,亦不過一名而已。大眾須知,佛土有二,莊嚴也有二。一是有相的,如七寶池、八功德水,種種妙相,以及此世的廟貌千秋,香花莊嚴等是。二是無相的,如自性本是佛土,此是實相,是無相相。心能清凈無染,不住一切法,不離一切法,證到法性廣大無邊,圓明自在,才是真正佛土莊嚴,但亦不可執(zhí)取以為勝。于是佛又接口云,是故須菩提,諸大菩薩,應(yīng)如是起心,不要取著塵境,是清凈心。心是要有的,倘死執(zhí)沒有,便落斷滅了,只是心無所住罷了。生心兩個字,不要誤會了,以為有心可生,那是背了不生的意義,是不可以的,佛說的是無住心。佛又說譬如有人,他的身相,大如修羅王的身,如須彌山那樣大,可算是大身么?須菩提說:大是大的,正因為是有形相的,所以名大。但佛不是這個意思,佛是說非有相之身,必是清凈法身,才可名大身呢。所以人人可顯大身,只是心有住著,被無明所蓋覆,不能莊嚴耳,顯發(fā)大身,即同諸佛,福德不可比量。所以佛又說,你看恒河中所有的沙,一粒一粒數(shù)起來,要一粒沙再成一條恒河,你想這許多的恒河里的沙,是多不多呢?須菩提說:多極了,照許多恒河,尚算不清,何況是沙呢?佛說:我實告你,若有善男女把許多恒河沙數(shù),再一粒沙,一個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來布施,得福多不多呢?須菩提說:甚多甚多。佛于是鄭重地再告須菩提說:這還不算是勝事。如果善男女能把這個經(jīng)義,親去受持,或是替人開說,不必多,就是一行四句偈,他那福德,已勝過許多七寶布施了。
總說有相的是生滅的,雖多不實,亦非究竟的。在上卷里較量功德,說一個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布施,是第一次,此是許多恒河里的沙數(shù)的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來布施,更是無量數(shù)了,是第二次。經(jīng)中共有四次較量功德,其余不過帶便說說罷了。
第三段辦法,由“復(fù)次”至“如來無所說”。這一段的意思,是說要尊重正教,上面表這經(jīng)義,是一切佛所自生,就是一行四句偈,表此無上法王,功德不可比擬,應(yīng)可受人天供養(yǎng)。若是經(jīng)典所在之處,即為有佛,所以不同外道典籍的散亂諸論。佛說:隨說是經(jīng)的精義,不拘何人何地何時何文,就說一行四句偈,在此時此地,如佛現(xiàn)在,儼然是塔廟。凡是法界眾生,上自天道,下至地獄,都應(yīng)個個發(fā)心恭敬供養(yǎng),供是使現(xiàn)在功德滿足,養(yǎng)是使未來功德光大。一行偈已是如此,何況有人把這經(jīng)義完全能夠受持讀誦呢?當知道,這個人,已可成就法報化三身矣。說法身是最上,說報身是第一,說化身是希有,三身圓滿即是佛。你看這個經(jīng)典,有多么的貴重呢?所以經(jīng)典所在的地方,即為有佛,大皆當尊重,自己算是弟子。不但對經(jīng),即對受持讀誦的人,也應(yīng)當尊重為善知識,自己如弟子。因為人能宏道,人在道在,個個人有佛性,個個人可通般若,即個個人,乃至胎卵濕化,無一不是佛,一是平等。在我看來,個個當彼此互相尊重,互敬如佛??芍闳粞酃庵畯V大,佛法普利的妙用了。那時須菩提又起來問佛,這個經(jīng)典,應(yīng)定為什么名字?我等如何奉持呢?佛說:這個經(jīng)可名為金剛般若波羅密。金剛是表體,般若是言用,依之而可超登彼岸。但又恐人執(zhí)取了法,所以又說,不過是個名字,汝當奉持,不是真有實法可取,佛說般若波羅密,是不得已而隨緣應(yīng)付,為未曾證到的人所說,論到諸法空相,即非般若波羅密,不過是名般若波羅密而已。但又恐須菩提執(zhí)取佛有所說法,遂又反問曰:你以為如來有所說法么?須菩提說:世尊,如來雖說,而實無所說。我人當知般若功用,是掃蕩一切法,即掃蕩一切心,掃至無可再掃,證到無心可心時,那寂滅的金剛性體自見。不但此經(jīng)如是,經(jīng)經(jīng)都是這個法,佛佛同是一個道,無非是為眾生。佛和佛,便毋庸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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