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 修身之道
勉君子應(yīng)立志
十月二十一接九弟在長沙所發(fā)信,內(nèi)途中日記六頁,外藥子一包。二十二接九月初二日家信,欣悉以慰。
自九弟出京后,余無日不憂慮,誠恐道路變故多端,難以臆揣。及讀來書,果不出吾所料。千辛萬苦,始得到家。幸哉幸哉!鄭伴之不足恃,余早已知之矣。郁滋堂如此之好,余實不勝感激。在長沙時,曾未道及彭山屺,何也?又為祖母買皮襖,極好極好,可以補吾之過矣。
觀四弟來信甚詳,其發(fā)奮自勵之志,溢于行間。然必欲找館出外,此何意也?不過謂家塾離家太近,容易耽擱,不如出外較清凈耳。然出外從師,則無甚耽擱;若出外教書,其耽擱更甚于家塾矣。且茍能發(fā)奮自立,則家塾可讀書,即曠野之地,熱鬧之場亦可讀書,負薪牧豕,皆可讀書;茍不能發(fā)奮自立,則家塾不宜讀書,即清凈之鄉(xiāng)、神仙之境皆不能讀書。何必擇地?
何必擇時?但自問立志之真不真耳!
六弟自怨數(shù)奇,余亦深以為然。然屈于小試輒發(fā)牢騷,吾竊笑其志之小,而所憂之不大也。君子之立志也,有民胞物與之量,有內(nèi)圣外王之業(yè),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,不愧為天地之完人。故其為憂也,以不如舜不如周公為憂也,以德不修學(xué)不講為憂也。是故頑民梗化則憂之,蠻夷猾夏則憂之,小人在位賢才否閉則憂之,匹夫匹婦不被己澤則憂之,所謂悲天命而憫人窮,此君子之所憂也。若夫一身之屈伸,一家之饑飽,世俗之榮辱得失、貴賤毀譽,君子固不暇憂及此也。六弟屈于小試,自稱數(shù)奇,余竊笑其所憂之不大也。
蓋人不讀書則已,亦即自名曰讀書人,則必從事于“大學(xué)”?!按髮W(xué)”之綱領(lǐng)有三:明德、新民、止至善,皆我分內(nèi)事也。若讀書不能體貼到身上去,謂此三項與我身毫不相涉,則讀書何用?雖使能文能詩,博雅自詡,亦只算得識字之牧豬奴耳!豈得謂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?朝廷以制藝取士,亦謂其能代圣賢立言,必能明圣賢之理,行圣賢之行,可以居官蒞民、整躬率物也。若以明德、新民為分外事,則雖能文能詩,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實茫然不講,朝廷用此等人作官,與用牧豬奴做官何以異哉?然則既自名為讀書人,則“大學(xué)”之綱領(lǐng),皆己身切要之事明矣。其條目有八,自我觀之,其致功之處,則僅二者而已:曰格物,曰誠意。
格物,致知之事也;誠意,力行之事也。物者何?即所謂本末之物也。
身、心、意、知、家、國、天下皆物也,天地萬物皆物也,日用常行之事皆
物也。格者,即物而窮其理也。如事親定省,物也;究其所以當(dāng)定省之理,
即格物也。事兄隨行,物也;究其所以當(dāng)隨行之理,即格物也。吾心,物也;
究其存心之理,又博究其省察涵養(yǎng)以存心之理,即格物也。吾身,物也;究
其敬身之理,又博究其立齊坐尸以敬身之理,即格物也。每日所看之書,句
句皆物也;切己體察,窮究其理即格物也。此致知之事也。所謂誠意者,即
其所知而力行之,是不欺也。知一句便行一句,此力行之事也。此二者并進,
下學(xué)在此,上達亦在此。
吾友吳竹如格物工夫頗深,一事一物,皆求其理。倭艮峰先生則誠意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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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極嚴,每日有日課冊,一日之中一念之差、一事之失、一言一默皆筆之于
書。書皆楷字,三月則訂一本。自乙未年起,今三十本矣。蓋其慎獨之嚴,
雖妄念偶動,必即時克治,而著之于書。故所讀之書,句句皆切身之要藥。
茲將艮峰先生日課抄三頁付歸,與諸弟看。余自十月初一日起亦照艮峰樣,
每日一念一事,皆寫之于冊,以便觸目克治,亦寫楷書。馮樹堂與余同日記
起,亦有日課冊。樹堂極為虛心,愛我如兄,敬我如師,將來必有所成。余
向來有無恒之弊,自此次寫日課本子起,可保終身有恒矣。蓋明師益友,重
重夾持,能進不能退也。本欲抄余日課冊付諸弟閱,因今日鏡海先生來,要
將本子帶回去,故不及抄。十一月有白折差,準抄幾頁付回也。
余之益友,如倭艮峰之瑟 ,令人對之肅然。吳竹如、竇蘭泉之精義,
一言一事,必求至是。吳子序、邵蕙西之談經(jīng),深思明辨。何子貞之談字,
其精妙處,無一不合,其談詩尤最符契。子貞深喜吾詩,故吾自十月來已作
詩十八首。茲抄二頁,付回與諸弟閱。馮樹堂、陳岱云之立志,汲汲不遑,
亦良友也。鏡海先生,吾雖未嘗執(zhí)贄請業(yè),而心已師之矣。
吾每作書與諸弟,不覺其言之長,想諸弟或厭煩難看矣。然諸弟茍有長
信與我,我實樂之,如獲至寶。人固各有性情也。
余自十月初一起記日課,念念欲改過自新。思從前與小珊有隙,實是一
朝之忿,不近人情,即欲登門謝罪。恰好初九日小珊來拜壽,是夜余即至小
珊家久談。十三日與岱云合伙,請小珊吃飯。從此歡笑如初,前隙盡釋矣。
金竺虔報滿用知縣,現(xiàn)住小珊家,喉痛月余,現(xiàn)已全好。李筆峰在湯家
如故。易蓮舫要出門就館,現(xiàn)亦甚用功,亦學(xué)倭艮峰者也。同鄉(xiāng)李石梧已升
陜西巡撫。兩大將軍皆鎖拿解京治罪,擬斬臨候。英夷之事,業(yè)已和撫。去
銀二千一百萬兩,又各處讓他碼頭五處。現(xiàn)在英夷已全退矣。兩江總督牛鑒,
亦鎖解刑部治罪。
近事大略如此。容再續(xù)書。
兄國藩手具十月二十六日
勉在孝悌上用功
澄侯、叔淳、季洪三弟左右:
五月底連接三月一日、四月十八兩次所發(fā)家信。
四弟之信,具見真性情,有困心橫慮、郁積思通之象。此事斷不可求速
效。求速效必助長,非徒無益,而又害之。只要日積月累,如愚公之移山,
終久必有豁然貫通之候;愈欲速則愈錮蔽矣。
來書往往詞不達意,我能深諒其苦。今人都將學(xué)字看錯了。若細讀《賢
賢易色》一章,則絕大學(xué)問即在家庭日用之間。于孝悌兩字上盡一分便是一
分學(xué),盡十分便是十分學(xué)。今人讀書皆為科名起見,于孝悌倫紀之大,反似
與書不相關(guān)。殊不知書上所載的,作文時所代圣賢說的,無非要明白這個道
理。若果事事做得,即筆下說不出何妨!若事事不能做,并有虧于倫紀之大,
即文章說得好,亦只算個名教中之罪人。賢弟性情真摯,而短于詩文,何不
日日在孝悌兩字上用功?《曲禮》、《內(nèi)則》所說的,句句依他做出,務(wù)使
祖父母、父母、叔父母無一時不安樂,無一時不順適;下而兄弟妻子皆藹然
有恩,秩然有序,此真大學(xué)問也。若詩文不好,此小事,不足計;即好極,
亦不值一錢。不知賢弟肯聽此語否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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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名之所以可貴者,謂其足以承堂上之歡也,謂祿仕可以養(yǎng)親也。今吾
已得之矣,即使諸弟不得,亦可以承歡,可以養(yǎng)親,何必兄弟盡得哉?賢弟
若細思此理,但于孝悌上用功,不于詩文上用功,則詩文不期進而自進矣。
凡作字總須得勢,務(wù)使一筆可以走千里。三弟之字,筆筆無勢,是以局
促不能遠縱。去年曾與九弟說及,想近來已忘之矣。
九弟欲看余白折。余所寫折子甚少,故不付。大銅尺已經(jīng)尋得。付筆回
南,目前實無妙便,俟秋間定當(dāng)付還。
去年所寄牧云信未寄去,但其信前半勸牧云用功,后半勸凌云莫看地,
實有道理。九弟可將其信抄一遍仍交與他,但將紡棉花一段刪去可也。地仙
為人主葬,害人一家,喪良心不少,未有不家敗人亡者,不可不力阻凌云也。
至于紡棉花之說,如直隸之三河縣、靈壽縣,無論貧富男婦,人人紡布為生,
如我境之耕田為生也。江南之婦人耕田,猶三河之男人紡布也。湖南如瀏陽
之夏布、祁陽之葛布,宜昌之棉布,皆無論貧富男婦,人人依以為業(yè)。此并
不足為駭異也。第風(fēng)俗難以遽變,必至駭人聽聞,不如刪去一段為妙。書不
盡言。
兄國藩手草六月初六日
講事貴乎專之理
四位老弟左右:
正月二十三日接到諸弟信,系臘月十六在省城發(fā),不勝欣慰。四弟女許
朱良四姻伯之孫,蘭姊女許賀孝七之子,人家甚好,可賀。惟蕙妹家頗可慮,
亦家運也。
六弟、九弟今年仍讀書省城,羅羅山兄處附課甚好。既在此附課,則不
必送詩文與他處看,以明有所專主也。凡事皆貴專。求師不專,則受益也不
入;求友不專,則博愛而不親。心有所專宗,而博觀他途以擴其識,亦無不
可。無所專宗,而見異思遷,此眩彼奪,則大不可。羅山兄甚為劉霞仙、歐
曉岑所推服,有楊生(任光)者,亦能道其梗概,則其可為師表明矣,惜吾
不得常與居游也,在省用錢,可在家中支用(銀三十兩則夠二弟一年之用矣,
亦在吾寄一千兩之內(nèi))。予不能別寄與弟也。
我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到京,彼時無折差回南,至十二月中旬始發(fā)信,乃
兩弟之信罵我糊涂。何不檢點至此!趙子舟與我同行,曾無一信,其糊涂更
何如耶?余自去年五月底至臘月初未嘗接一家信。我在蜀可寫信由京寄家,
豈家中信不可由京寄蜀耶?又將罵何人糊涂耶!凡動筆不可不檢點。
陳堯農(nóng)先生信至今未接到。黃仙垣未到京。家中付物,難于費心,以后
一切布線等物,均不必付。九弟與鄭、陳、馮、曹四信,寫作俱佳,可喜之
至。六弟與我信字太草率,此關(guān)乎一生福分,故不能不告汝也。四弟寫信語
太不圓,由于天分,吾不復(fù)責(zé)。余容續(xù)布,諸惟心照。
兄國藩手草 正月二十六日
對宗族姻黨宜敬愛之
諸位老弟足下:
十四日發(fā)十四號家信,因折弁行急,未作書與諸弟。十六早接到十一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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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所發(fā)信,內(nèi)父親一信、四位老弟各一件。是日午刻又接九月十二所寄信,
內(nèi)父親及四、六、九弟各一件。俱悉一切,不勝欣幸。
曹石樵明府待我家甚為有禮,可感之至。茲寄一信去。西坤四位,因送
項太簡,致生嫌隙。今雖不復(fù)形之口角,而其心究不免有觖望。故特作信寄
丹閣叔,使知我家光景亦非甚裕者。賢弟將此信呈堂上諸大人,以為開誠布
公否?如堂上諸大人執(zhí)意不肯送去,則不送亦可也。四弟之詩又有長進,第
命意不甚高超,聲調(diào)不甚響亮。命意之高,須要透過一層。如說考試,則須
說科名是身外物,不足介懷,則詩意高矣;若說必以得科名為榮,則意淺矣。
舉此一端,余可類推。腔調(diào)則以多讀詩為主,熟則響矣。去年樹堂所寄之筆,
亦我親手買者。春光醉目前每支大錢五百文,實不能再寄,漢璧尚可寄,然
必明年會試后乃有便人回南,春間不能寄也。五十讀書固好,然不宜以此耽
擱自己功課。女子無才便是德,此語不誣也。常家欲與我結(jié)婚,我所以不顧
者,因聞常世兄最好恃父勢作威福,衣服鮮明,仆從烜赫,恐其家女子有宦
家驕奢習(xí)氣,亂我家規(guī),誘我子弟好奢耳。今渠再三要結(jié)婚,發(fā)甲五八字去,
恐渠家是要與我為親家,非欲與弟為親家,此語不可不明告之。賢弟婚事,
我不敢作主,但親家為人何如,亦須向汪三處查明。若吃鴉片煙,則萬不可
對;若無此事,則聽堂上各大人與弟自主之可也。所謂翰堂秀才者,其父子
皆不宜親近,我曾見過,想衡陽人亦有知之者。若要對親,或另請媒人亦可,
六弟九月之信,于自己近來弊病頗能自知,正好用功自醫(yī),而猶曰“終日泄
泄”,此則我所不解者也。家中之事,弟不必管。天破了自有女媧管,洪水
大了自有禹王管。家事有堂上大人管,外事有我管,弟只安心自管功課而已,
何必問其他哉?至于宗族姻黨,無論他與我家有隙無隙,在弟輩只宜一概愛
之敬之。孔子曰“泛愛眾而親仁”,孟子曰“愛人不親反其仁”,“禮人不
答反其敬”。此刻未理家事,若便多生嫌怨,將來當(dāng)家立業(yè),豈不個個都是
仇人?古來無與宗族鄉(xiāng)黨為仇之圣賢,弟輩萬不可專責(zé)他人也。十一月信言
現(xiàn)看 《莊子》并《史記》甚善。但作事必須有恒,不可謂考試在即,便將未
看完之書丟下。必須從首至尾,句句看完。若能明年將 《史記》看完,則以
后看書不可限量,不必問進學(xué)與否也。賢弟論袁詩、論作字亦皆有所見,然
空言無益,須多做詩多臨帖乃可談耳。譬如人欲進京,一步不行,而在家空
言進京程途,亦何益哉?即言之津津,人誰得而信之哉?九弟之信,所以規(guī)
勸我者甚切,余覽之不覺毛骨悚然。然我用功,實腳踏實地,不敢一毫欺人。
若如此做去,不作外官,將來道德文章必粗有成就。上不敢欺天地祖父,下
不敢欺諸弟與兒子也。而省城之聞望日隆,即我亦不知其所自來。我在京師,
惟恐名浮于實,故不先拜一人,不自詡一言,深以過情之聞為恥耳。來書寫
大場題及榜信,此間九月早已知之。惟縣考案首前列及進學(xué)之人,則至今不
知。諸弟以后寫信,于此等小事及近處族戚家光景,務(wù)必一一詳載。季弟信
亦謙虛可愛,然徒謙亦不好,總要努力前進。此全在為兄者倡率之。余他無
可取,惟近來日日有恒,可為諸弟倡率。四弟、六弟縱不欲以有恒自立,獨
不怕壞季弟之樣子乎?
昨十六日卓秉恬拜大學(xué)士,陳官俊得協(xié)辦大學(xué)士。自王中堂死后,隔三
年,大學(xué)士始放人,亦一奇也。書不宣盡。
兄國藩手具十二月十八日
遵祖父意祖母不必改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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澄侯、子植、季洪三弟左右:
二月十一日接到三弟正月初旬手書,俱悉一切。澄侯以臘月二十三至岳
州,余見羅藝皋已知之。后過湖又阻風(fēng),竟走七十余天始到。人事之難測如
此!吾弟此后又添了閱歷工夫矣。黎樾喬托帶之件,當(dāng)裝車時,吾語弟曰:
“此物在大箱旁邊恐不妥,弟明日到店,須另安置善地?!辈恢塥q記得我
言否?出門人事事皆須細心。今既已弄壞,則亦不必過于著急。蓋此事黎樾
喬與弟當(dāng)分任其咎。兩人皆粗心,不得專責(zé)弟一人也。
祖大人之病久不見效,兄細思之,恐有火,不宜服熱藥,蓋祖父體賦素
強,丁酉之春以服補藥之故,竟成大病。后澤六爺以涼藥治好。此次每日能
吃三中碗飯,則火未甚衰,恐醫(yī)者不察,徒見小便太數(shù),則以為火衰所致,
概以熱藥投之,亦足誤事。兄不明醫(yī)理,又難遙度,而回憶丁酉年之往事,
又聞陶云汀先生為補藥所誤之說,特書告家中。望與名醫(yī)細商,不知有可服
涼藥之理否?兄自去年接祖母卜后,即日日思抽身南歸。無如欲為歸計,有
三難焉:現(xiàn)在京寓欠帳五百多金,欲歸則無錢還帳,而來往途費亦須四百金,
甚難措辦。一難也。不帶家眷而歸,則恐我在家或有事留住,不能遽還京師,
是兩頭牽扯;如帶家眷,則途費更多,家中又無房屋。二難也。我一人回家,
輕身快馬,不過半年可以還京。第開缺之后,明年恐尚不能補缺,又須在京
閑住一年。三難也。
有此三難,是以躊躇不決。而夢寐之中,時時想念堂上老人,望諸弟將
兄意詳告祖父及父母。如堂上有望我回家之意,則弟書信與我,我概將家眷
留在京師,我立即回家。如堂上老人全無望我歸省之意,則我亦不敢輕舉妄
動。下次寫信,務(wù)必詳細書堂上各位老人之意。
祖母之葬事既已辦得堅固,則不必說及他事。日前所開山向吉兇之說,
亦未可盡信。山向之說,地理也;祖父有命而子孫從之,天理也。祖父之意
已堅,而為子孫者乃拂違其意,而改卜他處,則祖父一怒,肝氣必郁,病勢
必加,是已大逆天理;雖得吉地,猶將變兇,而況未必吉乎?自今以后不必
再提改葬之說。或吉或兇,聽天由命;即朱堯階、易敬臣亦不必請他尋地(堯
階二人如看得有妥地,亦不妨買)。四弟則在家?guī)透赣H、叔父管家事,時時
不離祖父左右。九弟、季弟則專心讀書。只要事事不違天理,則地理之說,
可置之不論不議矣。
吾身之癬,春間又發(fā),特不如去歲之甚。面上頸上則與弟出京時一樣,
未再發(fā)也。六弟近日頗發(fā)憤,早間亦能早起。紀澤《詩經(jīng)》尚未讀完,現(xiàn)系
竹屋教,總多間斷,將來必要請一最能專館之人。
黎樾喬御史報滿引見,回原衙門行走。黃正齋之長子于正月初間失去,
至今尚未歸來。鄧星階就正齋之館,李希庵就杜蘭溪之館,系我所薦。同縣
劉九爺、羅鄒二人及新科三人皆已到京,住新館。江岷樵住張相公廟,去我
家甚近。郭筠仙尚未到。袁漱六于正月二十四到京,現(xiàn)在家眷住北半截胡同。
周荇農(nóng)尚未到。楊春皆于正月二日生一子。劉藥云移寓虎坊橋,其病已全好。
趙菘原之妻于正月仙逝。舒伯魯二月出都。我家碾兒胡同房東將歸,三四月
必須搬家。黃秋農(nóng)之銀已付來,加利息十兩,兄意欲退還他。
九弟、季弟讀書,開口便有自畫之意。見得年紀已大,功名無成,遂有
懶惰之意。此萬萬不可。兄之鄉(xiāng)試座師徐曉屯、許吉齋兩先生,會試房師季
仙九先生,皆系二十六七入泮,三十余歲中舉,四十余歲入詞林。諸弟但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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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日用功,萬不必作嘆老嗟卑之想。譬如人欲之京師,一步不動而長吁短嘆,
但曰京師之遠,豈我所能到乎?則旁觀者必笑之矣。吾愿吾弟步步前行,日
日不止,自有到期,不必計算遠近而徒長吁短嘆也。望澄侯時時將此譬喻說
與子植、季洪聽之,千萬千萬!無怠無??!
九弟信言諸妯娌不甚相能,尤望諸弟修身型妻,力變此風(fēng)。若非諸弟痛
責(zé)己躬,則內(nèi)之氣象必不改,而乖戾之致咎不遠矣。望諸弟熟讀《訓(xùn)俗遺規(guī)》、
《教女遺規(guī)》,以責(zé)己躬,以教妻子。此事全賴澄弟為之表率,關(guān)系至大,
千萬千萬!不勝囑切之至!,伏惟留心自反為幸。
兄國藩手草 二月十二日
請?zhí)蒙嫌H長常吃補品
男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:
十二月初五接到家中十一月初旬所發(fā)家信,俱悉一切。男等在京身體平
安。男癬疾已痊愈,六弟體氣如常。紀澤兄妹五人皆好。男婦懷喜平安,不
服藥。
同鄉(xiāng)各家亦皆無恙。陳本七先生來京,男自有處置之法,大人盡可放心,
大約款待從厚,而打發(fā)從薄。男光景頗窘,渠來亦必自悔。
九弟信言母親常睡不著。男婦亦患此病,用熟地、當(dāng)歸蒸母雞食之,大
有效驗。九弟可常辦與母親吃。鄉(xiāng)間雞肉、豬肉最為養(yǎng)人,若常用黃芪、當(dāng)
歸等類蒸之,略帶藥性而無藥氣,堂上五位大人食之,甚有益也,望諸弟時
時留心辦之。
老秧田背后三角丘是竹山灣至我家大路,男曾對四弟言及,要將路改于
墈下,在檀山嘴那邊架一小橋,由豆土排上橫穿過來。其三角丘則多栽竹樹,
上接新塘墈大楓樹,下接檀山嘴大藤包裹,甚為完緊,我家之氣更緊。望堂
上大人細思。如以為可,求叔父于明春栽竹種樹;如不可,叔父寫信示知為
幸。
男等于二十日期服已滿,敬謹祭告。二十九日又祭告一次。余俟續(xù)具。
十二月初六日
生性不能精明威猛
澄、沅、洪三弟左右:
三十日奉至父大人手諭及三弟信件,俱悉一切。
長夫俱留在此,吃上頭飯,每日給錢百文,實無一事可勞其筋力,故不
能不略減也。借用厲伯苻之抽箱,內(nèi)竟無抄錄《說文便考》,不知何處遺失,
俟查出付回。
沅弟言我仁愛有余威猛不足,澄弟在此時亦常說及,近日友人愛我者人
人說及。無奈性已生定,竟不能威猛。所以不能威猛,由于不能精明。事事
被人欺侮,故人得而玩易之也。甲三之論、甲五之小講,已加批付回??埔弧?
科三、科四之字俱好??埔徽埌卜A,其字畫粗大,頗有乃父之風(fēng)。
季弟在益陽所領(lǐng)錢文,紳士文任吾等已料理清楚,在湘陰時即在兄處領(lǐng)
得實收,兄到岳州忘告季弟耳。
四月初一日與中丞會奏請調(diào)貴州、廣東兵,茲于二十六日奉寄諭,抄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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付回。余不一一。
國藩手草 五月初一日
讀名人文集足以養(yǎng)病
澄、溫、沅、季四位老弟足下:
二十五日春二、維五到營,接奉父親大人手諭并澄沅來信、紀澤兒稟函,
俱悉一切。
此間自四月十九小挫之后,五月十三各營在青山與該逆大戰(zhàn)一次,幸獲
全勝。該逆水戰(zhàn)之法盡仿我軍之所為,船之大小長短,槳之疏密,炮之遠近,
皆與我軍相等。其不如我軍處,在群子不能及遠,故我軍僅傷數(shù)人,而該逆
傷亡三百余人。其更勝于我處,在每槳以兩人摧送,故船行更快。
羅山克復(fù)廣信后,本可即由饒州、都昌來湖口會剿,因浙江撫臺札令赴
徽州會剿,故停駐景德鎮(zhèn),未能來湖口。頃又因義寧州失守,江西撫臺調(diào)之
回省城,更不能來南康、湖口等處。事機未順,處處牽掣,非盡由人力作主
也。
永豐十六里練團新集之眾,以之壯聲威則可,以之打仗則恐不可,澄弟
宜認真審察一番。小劃子營,如有營官、哨官之才,望即告知蔭亭,招之以
出。沅弟薦曾和六,其人本有才,但兵兇戰(zhàn)危,渠身家豐厚,未必愿冒險從
戎。若慷慨投筆則可,余以札調(diào)則不宜也。朱楚成之才,不過能帶一舢板。
聞父親所辦單眼銃甚為合用,但引眼宜略大,用引線兩三根更為可靠。
沅弟買得方、姚集,近已閱否?體氣多病,得名人文集靜心讀之,亦自
足以養(yǎng)病。凡讀書有難解者,不必遽求甚解。有一字不能記者,不必苦求強
記,只須從容涵泳。今日看幾篇,明日看幾篇,久久自然有益。但于已閱過
者,自作暗號,略批幾字,否則歷久忘其為已閱未閱矣。筠仙來江西時,余
作會合詩一首,一時和者數(shù)十人,茲命書辦抄一本寄家一閱。
癬疾近已大愈,惟今年酷暑異常,將士甚苦,余不一一,即問近好。
父親大人前,即此跪稟萬福金安。叔父大人前,諸弟送閱稟安。
兄國藩手草 五月二十六日
勤奮自立始能興家立業(yè)
沅浦九弟左右:
二十日胡二等歸,接弟十三夜書,俱悉一切。
所論兄之善處,雖未克當(dāng),然亦足以自怡,兄之郁郁不自得者,以生平
行事有初鮮終;此次又草草去職,致失物望,不無內(nèi)疚。
朱堯階于初九日來家。劉霞仙侍其叔父鏡湖于十三日來家,悉心診視。
先用開痰之劑,旋服解郁之方,日有效驗。鏡叟于十九日歸去,以二十五日
為季子完娶也。霞仙亦于二十三日歸去。
長傲,多言二弊,歷觀前世卿大夫興衰及近日官場所以致禍福之由,未
嘗不視此二者為樞機,故愿與諸弟共相鑒誡。第能懲此二者,而不能勤奮以
圖自立,則仍無以興家而立業(yè)。故又在乎振刷精神,力求有恒,以改我之舊
轍而振家之丕基。弟在外數(shù)月,聲望頗隆,總須始終如一,毋怠毋荒,庶幾
于弟為初旭之升,而于兄亦代為桑榆之補。至囑至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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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青奏赴浙江,以次青之堅忍,固宜有出頭之一日,而詠公亦可謂天下
之快人快事矣。
弟勸我與左季高通書問。此次暫未暇作,準于下次寄弟處轉(zhuǎn)遞。此亦兄
長傲之一端。弟既有言,不敢遂非也。
家中四宅小大平安。紀澤尚未歸,聞二十一日在省起行。韓升二十二日
來家,渠二人當(dāng)酌派一人前赴弟營。余不一一,順問近好,統(tǒng)惟心照。
就紀澤所問作復(fù)
澄、沅、季三位老弟左右:
初十日接澄弟及紀澤兒二十八信,沅弟二十九日自縣城發(fā)信,俱悉一切。
溫弟忠櫬初三自黃州開行,尚未到省,殊深系念,日內(nèi)想已到矣。紀壽侄既
奉恩旨交吏部帶領(lǐng)引見,其叔父大人誥封,仍當(dāng)咨部恭領(lǐng)誥軸。蓋第二次諭
旨中有“著再加恩”字樣,再字即承前次誥封之旨言之也。請謚一節(jié),不敢
再瀆矣。
澄弟信中變格讖語之說,兄早慮及之。七年閏五月十七初得諭旨時,正
在白玉堂拆閱,叔父欲將此四字懸匾槽門,余不甚愿,亦未免中有所忌。然
此等大事,冥冥中有主之者,皆已安排早安。若兄則久已自命為癩頭牙子,
與其偷生而叢疑謗,又不如得所而泯悔憾耳。
沅弟問克復(fù)景鎮(zhèn)作何調(diào)遣?目下鎮(zhèn)賊狡悍,似難遽克。既克之后,如湖
南漸安,蕭軍復(fù)來,則當(dāng)全力以規(guī)皖南,如湖南尚危,蕭軍留湘,則且休兵
以駐湖、彭。是否有當(dāng),俟沅弟來營面商尚不為遲。
紀澤兒問地圖六分,可否送一分與文輔卿?此圖刻板在新化,尚屬易購,
可分一與文也。所論懷祖先生父子解經(jīng),什九著意于假借字。本朝諸儒,其
秘要多在此,不獨王氏為然。所問各書: 《易林》長沙蔣氏曾刻過;《漢魏
叢書》亦有之;“逸周書”,杭州盧抱經(jīng)叢書有之;唐石經(jīng),陜西碑洞有之,
唐開成元年刻字,類歐貼,可托人刷買,鄧南僑現(xiàn)官陜西,亦可托也;《北
堂書抄》不多見,抄本尤為難得。澤稟中“訛”、“喙”誤作兩字,“啄”
誤“喙”,附告之。并問諸弟近好。
兄國藩手草 三月十三日
再,紀壽侄蒙恩交吏部帶領(lǐng)引見,俟下次發(fā)折,再行具折謝恩。二月十
五日所發(fā)折,初八日奉到批諭,比付回矣。初九日所發(fā)折,三月初九奉到批
諭,今付歸也。兄又行。
望講求將略品行學(xué)術(shù)
季弟左右:
頃接沅弟信,知弟接行知,以訓(xùn)導(dǎo)加國子監(jiān)學(xué)正銜,不勝欣慰。官階初
晉,雖不足為吾季榮,惟弟此次出山,行事則不激不隨,處位則可高可卑,
上下大小,無人不翕然悅服。因而凡事皆不拂意,而官階亦由之而晉?;蛘?
前數(shù)年抑塞之氣,至是將暢然大舒乎? 《易》曰:“天之所助者順也,人之
所助者信也?!蔽业苋舫3B男潘柬槪绱嗣回M可限量?
吾湖南近日風(fēng)氣蒸蒸日上。凡在行間,人人講求將略,講求品行,并講
求學(xué)術(shù)。弟與沅弟既在行間,望以講求將略為第一義,點名看操等粗淺之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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必躬親之,練膽料敵等精微之事必苦思之。品、學(xué)二者,亦宜以余力自勵。
目前能做到湖南出色之人,后世即推為天下罕見之人矣。大哥豈不欣然哉!
哥做幾件衣道賀。
沅弟以陳米發(fā)民夫挑濠,極好極好!此等事,弟等盡可作主,兄不吝也。
六月二十七日
惰傲兩字乃失敗之由
沅弟左右:
接二十日午刻信并偽文二件,知安慶之賊望援孔切,只要桐城、青草融
少能堅定,自有可破之理。
此間諸事如常。有寄希庵一書未封口,交弟閱后封寄。次青十六日回祁,
僅與余相見一次。聞其精神尚好,志氣尚壯,將來或可有為,然實非帶勇之
才,弟軍中諸將有驕氣否?弟日內(nèi)默省,傲氣少平得幾分否?天下古今之庸
人,皆以一惰字致敗,天下古今之才人,皆以一傲字致敗。吾因軍事而推之,
凡事皆然,愿與諸弟交勉之。此次徽賊竄浙,若浙中失守,則不能免于吳越
之痛罵,然吾但從傲惰二字痛下工夫,不問人之罵與否也。
九月二十二日
不信巫仙醫(yī)藥以紹家風(fēng)
澄侯四弟左右:
十六日接弟十一月二十三日手書,并紀澤二十五日稟,俱悉。弟病日就
痊愈,至慰至幸。惟弟服藥過多,又堅囑澤兒請醫(yī)守治,余頗不以為然。
吾祖星岡公在時,不信醫(yī)藥,不信僧巫,不信地仙。此三者,弟必能一
一記憶。今我輩兄弟亦宜略法此意,以紹家風(fēng)。今年白玉堂做道場一次,大
夫第做道場二次,此外禱祀之事,聞亦常有,是不信僧巫一節(jié),已失家風(fēng)矣。
買地至數(shù)千金之多,是不信地仙一節(jié),又與家風(fēng)相背。至醫(yī)藥,則合家大小
老幼,幾于無人不藥,無藥不貴。迨至補藥吃出毛病,則又服涼藥以攻伐之,
陽藥吃出毛病,則又服陰藥以清潤之,展轉(zhuǎn)差誤,不至大病大弱不止。弟今
年春間多服補劑,夏末多服涼劑,冬間又多服清潤之劑。余意欲勸弟稍停藥
物,專用飲食調(diào)養(yǎng)。澤兒雖體弱,而保養(yǎng)之法,亦惟在慎飲食節(jié)嗜欲,斷不
在多服藥也。洪家地契,洪秋浦未到場押字,將來恐仍有口舌。地仙、僧巫
二者,弟向來不甚深信,近日亦不免為習(xí)俗所移。以后尚祈卓識堅定,略存
祖父家風(fēng)為要。天下信地、信僧之人,曾見有一家不敗者乎?北果公屋,余
無銀可捐。己亥冬,余登山踏勘,覺其渺茫也。
此間軍事平安。左、鮑二人在鄱陽尚未開仗。祁門、黟縣之賊,日內(nèi)并
未動作。順問近好,并賀新喜。
國藩手草 十二月二十四日
極盛之后應(yīng)加倍小心
沅弟左右:
接丁家洲舟次信,俱悉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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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日接官帥信,知余蒙恩賞加宮保,弟蒙恩賞穿黃馬褂。一家沐非常之
寵,感激惶悚。諭旨尚未接到,原信寄閱。多禮堂通信二次,原信及余復(fù)信
均寄弟閱。
東征局解餉四萬,二十八起行。贛洲解餉三萬,初六起行。大約日內(nèi)可
到。泥汊賊墻不破,陸兵斷不可進;泥汊即破,進否尚宜詳酌。極盛之后,
當(dāng)加倍小心也。下游水師請增兵,不知賊船果悍乎?抑我軍怯乎?請弟細查。
季弟今日大嘔吐,暫未寫信,言明日必寫信,諸弟放心。即問近好。
九月十五日夜
宜休養(yǎng)銳氣不遽進兵
沅弟左右:
東梁、蕪湖已克,由金柱關(guān)進兵,二險已化險為夷,四妙已驗其三。至
幸至幸。
各處敗賊俱萃寧國,楊七麻以著名梟悍之渠,當(dāng)拚命力爭之際,鮑軍屢
勝之后,雜收降卒,頗有驕矜散漫之象,余深以為慮。目下弟與雪軍、季軍
且堅守蕪、太、金柱、南陵、黃池等處,休養(yǎng)銳氣,不遽進兵。待鮑軍札圍
寧國,十分穩(wěn)固,多軍進至九洑洲,弟與雪、季再議前進。其秣陵關(guān)、淳化
鎮(zhèn)兩處,為進兵之路,須派人先去看明。弟信言從太平至金陵百四十里,中
不隔水。以古書證之,則尚隔一秦淮河。余處無好圖可看,弟亦須先行查明。
弟以金柱關(guān)之破,水師出力最多,厘卡當(dāng)雪二季二,甚善甚善。茲定為
沅五、雪三、季二,尤為愜當(dāng)。
袁午帥之辦事,本屬浮而不實,然餉項之絀,亦足令英雄短氣,且勝公
欺之太甚,余當(dāng)少為護持。
四月二十八日
剛?cè)岵⒂貌豢善珡U
沅、季弟左右:
沅于人概天概之說,不甚厝意,而言及勢利之天下,強凌弱之天下。此
豈自今日始哉?蓋從古以然矣。
從古帝王將相,無人不由自立自強做出,即為圣賢者,亦各有自立自強
之道,故能獨立不懼,確乎不拔。昔余往年在京,好與諸有大名大位者為仇,
亦未始無挺然特立不畏強御之意。近來見得天地之道,剛?cè)峄ビ茫豢善珡U,
太柔則靡,太剛則折。剛非暴虐之謂也,強矯而已;柔非卑弱之謂也,謙退
而已。趨事赴公,則當(dāng)強矯,爭名逐利,則當(dāng)謙退;開創(chuàng)家業(yè),則當(dāng)強矯,
守成安樂,則當(dāng)謙退;出與人物應(yīng)接,則當(dāng)強矯,入與妻孥享受,則當(dāng)謙退。
若一面建功立業(yè),外享大名,一面求田問舍,內(nèi)圖厚實,二者皆有盈滿之象,
全無謙退之意,則斷不能久。此余所深信,而弟宜默默體驗者也。
五月二十八日
能死于金陵不失為志士
沅弟左右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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茲請峰山至金陵一行,勸慰老弟寬懷,專以國事為重。不帶勇則已,帶
勇則死于金陵,猶不失為志士。弟以季之歿于金陵為悔為憾,則不可也。袁
簡齋詩云“男兒欲報君恩重,死到沙場是善終”,當(dāng)時以為名句。季櫬到安
慶,余必加漆五次,大約停住兩旬。峰山至金陵小住十日可也。
十一月二十四日
治事之外須有豁達沖融氣象
沅弟左右:
二十三日張成旺歸,接十八日來緘,旋又接十九日專人一緘,俱悉一切。
弟讀邵子詩,領(lǐng)得恬淡沖融之趣,此自“是”襟懷長進處。自古圣賢豪
杰、文人才士,其志事不同,而其豁達光明之胸大略相同。以詩言之,必先
有豁達光明之識,而后有恬淡沖融之趣。如李白、韓退之、杜牧之則豁達處
多,陶淵明、孟浩然、白香山則沖淡處多。杜、蘇二公無美不備,而杜之五
律最沖淡,蘇之七古最豁達。邵堯夫雖非詩之正宗,而豁達、沖淡二者兼全。
吾好讀《莊子》,以其豁達足益人胸襟也。去年所講生而美者,若知之,若
不知之,若聞之,若不聞之一段,最為豁達。推之即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,
亦同此襟懷也。
吾輩現(xiàn)辦軍務(wù),系處功利場中,宜刻刻勤勞,如農(nóng)之力穡,如賈之趣利,
如篙工之上灘,早作夜思,以求有濟。而治事之外,此中卻須有一段豁達沖
融氣象。二者并進,則勤勞而以恬淡出之,最有意味。余所以令刻“勞謙君
子”印章與弟者,此也。
無為之賊十九日圍撲廬江后,未得信息。捻匪于十八日陷宿松后,聞二
十一日至青草塥。廬江吳長慶、桐城周厚齋均無信來,想正在危急之際。成
武臣亦無信來。春霆二十一日尚在泥汊,頃批令速援廬江。祁門亦無信來,
不知若何危險。少荃已克復(fù)太倉州,若再克昆山,則蘇州可圖矣。吾但能保
沿江最要之城隘,則大局必日振也。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三月二十四日
牢記虛心實力勤苦謹慎八字
沅弟左右:
接初七夜一緘,欣悉句容克復(fù),從此城賊沖出益無停足之地,當(dāng)不至貽
患他方,至以為慰。弟增十六小壘,開數(shù)處地道,自因急求奏功,多方謀之。
聞杭城克復(fù)之信,想弟亦增焦灼,求效之心尤迫于星火。惟此等大事,實有
天意與國運為之主,特非吾輩所能為力、所能自主者。虛心實力勤苦謹慎八
字,盡其在我者而已。
春霆既克句容,宜親駐句容,專打金陵破時沖出之賊。篪軒辦捐之札,
專人坐輪船送去。劉方伯札亦發(fā)。惟少荃近日與余兄弟音信極稀,其名聲亦
少減。有自滬來者,言其署中藏珍珠燈、八寶床、翡翠菜碗之類,值數(shù)十萬
金,其弟季荃好貨尤甚等語,亦非所宜。將來滬局勸捐,恐又得與余處齟齬。
幼丹截分厘金之事,今日具疏爭之,竟決裂矣。
奉初六日寄諭,恐金陵軍心不一,欲余親往督辦,蓋亦深知城大合圍之
難。余擬復(fù)奏仍由弟一手經(jīng)營。惟常常怕弟患病,弟千萬保養(yǎng),竟此大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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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 三月十二日
皮膚病可不必服藥
沅弟左右:
十八日專人送家信一包,是夕接弟初十日信。哨官易光南行至九日始到,
可惡也。濕毒更熾,遍身發(fā)燒,是秋天秋燥之故。余于二十六年秋亦遍身發(fā)
燒,醫(yī)者皆言是楊梅瘡毒氣發(fā)作,余不敢服攻伐猛劑。吳竹如勸每日服槐花
一碗,亦無寸效。其時余又徹夜不寢,則是別有心肝之疾,與皮膚燒熱了不
相涉??傊つw之病,世間無甚于我者,尚非要命之癥。弟疾較我輕松數(shù)
倍,盡可不必服藥,切不可因肝郁之癥牽連而雜治之。至囑至囑。
期票既不可行,一切聽弟料理。病假之事,接弟咨復(fù),八月杪發(fā)第一折,
九月發(fā)第二折,可趕至家中過年,卻不能趕十一月初三祭期?!八|臣謀國,
尚未盡善”,此溫旨非微詞也。金陵功成,中外于弟必?zé)o閑言,切不可多心
多疑。順問近好。蘭泉信附去。
八月十九日
咬定牙根徐圖自強
沅弟左右:
十四、十五六日接弟初十日函、十二日酉刻及四更二函。賊已回竄東路,
淮、霆各軍將近五萬,幼泉萬人尚不在內(nèi),不能與之一為交手,可恨之至!
豈天心果不欲滅此賊耶?抑吾輩辦賊之法實有未善耶?目下深慮黃州失守,
不知府縣尚可靠否?略有防兵否?山東、河南州縣一味閉城堅守,鄉(xiāng)間亦閉
寨堅守,賊無火藥,素不善攻,從無失守城池之事,不知湖北能開此風(fēng)氣否?
鄂中水師不善用命,能多方激勸,扼住江、漢二水,不使偷渡否?少泉言捻
逆斷不南渡,余謂任逆以馬為命,自不肯離淮南北,賴逆則未嘗不窺伺大江
以南。屢接弟調(diào)度公牘,從未議及水師,以后務(wù)祈留意。
奉初九、十三等日寄諭,有嚴行申飭及云夢縣等三令不準草留之旨。弟
之憂灼,想尤甚于初十以前。然困心橫慮,正是磨煉英雄,玉汝于成。李申
夫嘗謂余慪氣從不說出,一味忍耐,徐圖自強,因引諺曰“好漢打脫牙和血
吞”。此二語是余生平咬牙立志之訣,不料被申夫看破。余庚戌、辛亥間為
京師權(quán)貴所唾罵,癸丑、甲寅為長沙所唾罵,乙卯、丙辰為江西所唾罵,以
及岳州之?dāng)?、靖江之?dāng) ⒑谥當(dāng)。w打脫牙之時多矣,無一次不和血吞之。
弟此次郭軍之?dāng) ⑷h之失,亦頗有打脫門牙之象。來信每怪運氣不好,便
不似好漢聲口。惟有一字不說,咬定牙根,徐圖自強而已。
子美倘難整頓,恐須催南云來鄂。鄂中向有之水陸,其格格不入者,須
設(shè)法籠絡(luò)之,不可灰心懶漫,遽萌退志也。余奉命克期回任,擬奏明新正赴
津,替出少泉來豫,仍請另簡江督。順問近好。
十二月十八夜
以耕讀為本乃長久之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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澄弟左右:
吾鄉(xiāng)雨水沾足,甲五、科三、科九三侄婦皆有夢熊之祥,至為歡慰。吾
自五十以后百無所求,惟望星岡公之后丁口繁盛,此念刻刻不忘。吾德不及
祖父遠甚,惟此心則與祖父無殊。弟與沅弟望后輩添丁之念,又與阿兄無殊。
或者天從人愿,鑒我三兄弟之誠心,從此丁口日盛,亦未可知。且即此一念,
足見我兄弟之同心,無論那房添丁,皆有至樂。和氣致祥,自有可卜昌盛之
理。
沅弟自去冬以來憂郁無極。家眷擬不再接來署。吾精力日衰,斷不能久
作此官,內(nèi)人率兒婦輩久居鄉(xiāng)間,將一切規(guī)模立定,以耕讀二字為本,乃是
長久之計。
五月初五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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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 教子之道
讀書寫字不可間斷
字諭紀鴻兒:
家中人來營者,多稱爾舉止大方,余為少慰。凡人多望子孫為大官,余
不愿為大官,但愿為讀書明理之君子。勤儉自持,習(xí)勞習(xí)苦,可以處樂,可
以處約。此君子也。余服官二十年,不敢稍染官宦氣習(xí),飲食起居,尚守寒
素家風(fēng),極儉也可,略豐也可,太豐則吾不敢也。凡仕宦之家,由儉入奢易,
由奢返儉難。爾年尚幼,切不可貪愛奢華,不可慣習(xí)懶惰。無論大家小家、
士農(nóng)工商,勤苦儉約,未有不興,驕奢倦怠,未有不敗。爾讀書寫字不可間
斷,早晨要早起,莫墜高曾祖考以來相傳之家風(fēng)。吾父吾叔,皆黎明即起,
爾之所知也。
凡富貴功名,皆有命定,半由人力,半由天事。惟學(xué)作圣賢,全自自己
作主,不與天命相干涉。吾有志學(xué)為圣賢,少時爾居敬工夫,至今猶不免偶
有戲言戲動。爾宜舉止端莊,言不妄發(fā),則入德之基也。
手諭九月二十九夜在江西撫州門外
須專心讀書并寫日記
字諭紀澤:
二十五日寄一信,言讀“詩經(jīng)”注疏之法。二十七日縣城二勇至,接爾
十一日安稟,具悉一切。
爾看天文,認得恒星數(shù)十座,甚慰甚慰。前信言“五體通考”中觀象授
時二十卷內(nèi)恒星圖最為明晰,曾翻閱否?國朝大儒于天文歷數(shù)之學(xué),講求精
熟,度越前古。自梅定九、王寅旭以至江、戴諸老,皆稱絕學(xué),然皆不講占
驗,但講進步。占驗者,觀星象云氣以卜吉兇,“史記·天官書”“漢書·天
文志”是也。推步者,測七政行度,以定授時,“史記·律書”“漢書·律
歷志”是也。秦味經(jīng)先生之觀象授時,簡而得要。心壺既肯究心此事,可借
此書與之閱看 (“正禮通考”內(nèi)有之,“皇清經(jīng)解”內(nèi)亦有之)。若爾與心
壺二人能略窺二者之端緒,則足以補余之闕憾矣。四六落腳一字粘法,另紙
寫示 (因接安徽信,遂不開示)。
書至此,接趙克彰十五夜自桐城發(fā)來之信,溫叔及李迪庵方伯,尚無確
信,想已殉難矣,悲悼曷極!來信寄叔祖父封內(nèi)中有往六安州之信,尚有一
線生機。余官至二品,誥命三代,封妻蔭子,受恩深重,久已置死生于度外,
且??譄o以對同事諸君于地下。溫叔受恩尚淺,早歲不獲一第,近年在軍,
亦不甚得志,設(shè)有不測,賚憾有窮期耶?軍情變幻不測,春夏間方冀此賊指
日可平,不圖七月有廬州之變,八九月有江浦、六合之變,茲又有三河之大
變,全局破壞,所咸豐四年冬間相似,情懷難堪。但愿爾專心讀書,將我所
好看之書領(lǐng)略得幾分,我所講求之事鉆研得幾分,則余在軍中,心常常自慰。
爾每日之事,亦可寫日記,以便查核。
十月二十九日于建昌營次
看書不可不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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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諭紀澤:
前次于諸叔父信中,復(fù)示爾所問各書帖之目。鄉(xiāng)間苦于無書,然爾生今
日,吾家之書,業(yè)已百倍于道光中年矣。買書不可不多,而看書不可不知所
擇。以韓退之為千古大儒,而自述其所服膺之書,不過數(shù)種:曰:“易”、
曰“書”、曰“詩”、曰“春秋左傳”、曰“莊子”、曰“離騷”、曰“史
記”、曰相如、子云。柳子厚自述其所得,正者:曰“易”、曰“書”、曰
“詩”、曰“禮”、曰“春秋”;旁者:曰“谷梁”、曰“孟”“荀”、曰
“莊”“老”、曰“國語”、曰“離騷”、曰“史記”。二公所讀之書,皆
不甚多。本朝善讀古書者,余最好高郵王氏父子,曾為爾屢言之矣。今觀懷
祖先生“讀書雜志”中所考訂之書:曰“逸周書”、曰“戰(zhàn)國策”、曰“史
記”、曰“漢書”、曰“管子”、曰“晏子”、曰“墨子”、曰“荀子”、
曰“淮南子”、曰“后漢書”、曰“老”“莊”、曰“呂氏春秋”、曰“韓
非子”、曰“楊子”、曰“楚辭”、曰“文選”,凡十六種。又別著“廣雅
疏證”一種、伯申先生“經(jīng)義述聞”中所考訂之書:曰“易”、曰“書”、
曰“詩”、曰“周官”、曰“儀禮”、曰“大戴禮”、曰“禮記”、曰“左
傳”、曰“國語”、曰“公羊”、曰“谷梁”、曰“爾雅”,凡十二種。王
氏父子之博,古今所罕,然亦不滿三十種也。余于“四書”、“五經(jīng)”之外,
最好“史記”“漢書”“莊子”韓文四種,好之十余年,惜不能熟讀精考。
又好“通鑒”“文選”及姚惜抱所選“古文辭類纂”、余所選“十八家詩抄”
四種,共不過十余種。早歲篤志為學(xué),恒思將此十余書貫串精通,略作札記,
仿顧亭林、王懷祖之法。今年齒衰老,時事日艱,所志不克成就,中夜思之,
每用愧悔。澤兒若能成吾之志,將“四書”、“五經(jīng)”及余所好之八鐘一一
熟讀而深思之,略作札記,以志所得,以著所疑,則余歡欣快慰,夜得甘寢,
此外別無所求矣。至王氏父子所考訂之書二十八種,凡家中所無者,爾可開
一單來,余當(dāng)一一購得寄回。
學(xué)問之途,自漢至唐,風(fēng)氣略同,自宋至明,風(fēng)氣略同;國朝又自成一
種風(fēng)氣,其尤著者,不過顧、閻 (百詩)、戴(東原)、江(慎修)、錢(辛
楣)、秦(昧經(jīng))、段(懋堂)、王(懷祖)數(shù)人,而風(fēng)會所扇,群彥云興。
爾有志讀書,不必別標漢學(xué)之名目,而不可不窺數(shù)君子之門徑。凡有所見聞,
隨時稟知,余隨時諭答,較之當(dāng)面回答,更易長進也。
四月二十一日
長大后不可涉歷兵間
字諭紀澤、紀鴻兒:
接二月二十三日信,知家中五宅平安,甚慰甚慰。
余以初三日至休寧縣,即聞景德鎮(zhèn)失守之信。初四日寫家書,托九叔處
寄湘,即言此間局勢危急,恐難支持,然猶意力攻徽州,或可得手,即是一
條生路。初五日進攻,強中、湘前等營在西門挫敗一次。十二日再行進攻,
未能誘賊出仗。是夜二更,賊匪偷營劫村,強中、湘前等營大潰。凡去二十
二營,其挫敗者八營 (強中三營、老湘三營、湘前一、震字一),其幸而完
全無恙者十四營 (老湘六、霆三、禮二、親兵一、峰二),與咸豐四年十二
月十二夜賊偷湖口水營情形相仿。此次未挫之營較多,以尋常兵事言之,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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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為小挫,不甚傷元氣。目下值局勢萬緊之際,四面梗塞,接濟已斷,加此
一挫,軍心尤大震動。所盼望者,左軍能破景德鎮(zhèn)、樂平之賊,鮑軍能從湖
口迅速來援,事或略有轉(zhuǎn)機,否則不堪設(shè)想矣。
余自從軍以來,即懷見危授命之志。丁、戊年在家抱病,??咒凼烹幌?,
渝我初志,失信于世。起復(fù)再出,意尤堅定。此次若遂不測,毫無牽戀。自
念貧窶無知,官至一品,壽逾五十,薄有浮名,兼秉兵權(quán),忝竊萬分,夫復(fù)
何憾!惟古文與詩,二者用力頗深,探索頗苦,而未能介然用之,獨辟康莊。
古文尤確有依據(jù),若遽先朝露,則寸心所得,遂成廣陵之散。作字用功最淺,
而近年亦略有人處。三者一無所成,不無耿耿。至行軍本非余所長,兵貴奇
而余太平,兵貴詐而余太直,豈能辦此滔天之賊?即前此屢有克捷,已為僥
幸,出于非望矣。爾等長大之后,切不可涉歷兵間,此事難于見功,易于造
孽,尤易于貽萬世口實。余久處行間,日日如坐針毯,所差不負吾心,不負
所學(xué)者,未嘗須臾忘愛民之意耳。近來閱歷愈多,深諳督師之苦。爾曹惟當(dāng)
一意讀書,不可從軍,亦不必作官。
吾教子弟不離八本、三致祥。八者曰:“讀古書以訓(xùn)詁為本,作詩文以
聲調(diào)為本,養(yǎng)親以得歡心為本,養(yǎng)生以少惱怒為本,立身以不妄語為本,治
家以不晏起為本,居官以不要錢為本,行軍以不擾民為本。三者曰:孝致祥,
勤致祥,恕致祥。吾父竹亭公之教人,則專重孝字。其少壯敬親,暮年愛親,
出于至誠,故吾纂墓志,僅敘一事。吾祖星岡公之教人,則有八字,三不信。
八者曰:考、寶、早、掃、書、蔬、魚、豬。三者,曰僧巫,曰地師,曰醫(yī)
藥,皆不信也。處茲亂世,銀錢愈少,則愈可免禍;用度愈省,則愈可養(yǎng)福。
爾兄弟奉母,除勞字儉字之外,別無安身之法。吾當(dāng)軍事極危,輒將此二字
叮囑一遍,此外亦別無遺訓(xùn)之語,爾可稟告諸叔及爾母無忘。
三月十三日
讀韓公五言詩可細心體會
字諭紀澤兒:
十一日接十一月二十二日來稟,內(nèi)有鴻兒詩四首。十二日又接初五日來
稟,其時爾初自長沙歸也。兩次皆有澄叔之信,具悉一切。
韓公五言詩本難領(lǐng)會,爾且先于怪奇可駭處、詼諧可笑處細心領(lǐng)會???
駭處,如詠落葉,則曰“謂是夜氣滅,望舒頡隕其圓”;詠作文,則曰“蛟
龍弄角牙,造次欲手攬”。可笑處,如詠登科,則曰“儕輩妒且熱,喘如竹
筒吹”;詠苦寒,則曰“羲和送日出,恇怯頻窺覘”。爾從此等處用心,可
以長才力,亦可添風(fēng)趣。鴻兒試帖,大方而有清氣,易于造就,即日批改寄
回。
季叔奉初六恩旨追贈按察使,照按察使軍營病故例議恤,可稱極優(yōu)。茲
將諭旨錄歸。此間定于十九日開吊,二十日發(fā)引,同行者為厚四、甲二、甲
六、葛睪山、江龍三諸族戚,又有員弁親兵等數(shù)十人送之。大約二月可到湘
潭。葬期若定二月底三月初,必可不誤。
下游軍事漸穩(wěn)。北岸蕭軍于初十日克復(fù)運漕,鮑軍糧路雖不甚通,而賊
實不悍,或可勉強支持。此信送澄叔一閱。外馮春皋對一付查收。
滌生手示 十二月十四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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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人詞章皆精小學(xué)訓(xùn)詁
字諭紀澤兒:
接爾四月十九日一稟,得知五宅平安。爾“說文”將看畢,擬先看各經(jīng)
注疏,再從事于詞章之學(xué)。
余觀漢人詞章,未有不精于小學(xué)訓(xùn)詁者,如相如、子云,孟堅于小學(xué)皆
專著一書,“文選”于此三人之文著錄最多。余于古文,志在效法此三人,
并司馬遷、韓愈五家。以此五家之文,精于小學(xué)訓(xùn)詁,不妄下一字也。爾于
小學(xué),既粗有所見,正好從詞章上用功?!罢f文”看畢之后,可將“文選”
細讀一遍。一面細讀,一面抄記,一面作文,以仿效之。凡奇僻之字,雅故
之訓(xùn),不手抄則不能記,不摹仿則不慣用。自宋以后能文章者不通小學(xué),國
朝諸儒通小學(xué)者又不能文章,余早歲窺此門徑,因人事太繁,又久歷戎行,
不克卒業(yè),至今用為疚憾。爾之天分,長于看書,短于作文。此道太短,則
于古書之用意行氣,必不能看得諦當(dāng)。目下宜從短處下工夫,專肆力于“文
選”,手抄及摹仿二者皆不可少。待文筆稍有長進,則以后詁經(jīng)讀史,事事
易于著手矣。
此間軍事平順。沅、季兩叔皆直逼金陵城下。茲將沅信二件寄家一閱。
惟沅、季兩軍進兵太銳,后路蕪湖等處空虛,頗為可慮。余現(xiàn)籌兵補此瑕隙,
不知果無疏失否?余身體平安。惟公事日繁,應(yīng)復(fù)之信積閣其多,余件尚能
料理,家中可以放心。此信送澄叔一閱。余思家鄉(xiāng)茶葉甚切,迅速付來為要。
滌生手示 五月十四日
諸女當(dāng)教之考敬翁姑丈夫
字諭紀鴻兒:
接爾澄叔七月十八日信并爾寄澤兒一緘,知爾奉母于八月十九日起程來
皖,并三女與羅婿一同前來。
現(xiàn)在金陵未復(fù),皖省南北兩岸群盜如毛,爾母及四女等姑嫂來此,并非
久住之局。大女理應(yīng)在袁家侍姑盡孝,本不應(yīng)同來安慶,因榆生在此,故吾
未嘗寫信阻大女之行。若三女與羅婿,則尤應(yīng)在家事姑事母,尤可不必同來。
余每見嫁女貪戀母親富貴而忘其翁姑者,其后必?zé)o好處。余家諸女當(dāng)教之孝
順翁姑,敬事丈夫,慎無重母家而輕夫家,效澆俗小家之陋習(xí)也。三女夫婦
若尚在縣城省城一帶,盡可令之仍回羅家奉母奉姑,不必來皖。若業(yè)已開行,
勢難中途折回,則可同來安慶一次。小住一月二月,余再派人送歸。其陳婿
與二女,計必在長沙相見,不可帶之同來。俟此間軍務(wù)大順,余寄信去接可
也。
此間一切平安。紀澤與袁婿、王甥初二俱赴金陵。此信及奏稿一本,爾
稟寄澄叔,交去人送去。余未另信告澄叔也。
滌生手示八月初四日
勿忘先世之孝悌勤儉
字寄紀瑞侄左右:
前接吾侄來信,字跡端秀,知近日大有長進。紀鴻奉母來此,詢及一切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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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侄身體業(yè)已長成,孝友謹慎,至以為慰。吾家累世以來,孝悌勤儉。輔臣
公以上吾不及見,竟希公、星岡公皆未明即起,竟日無片刻暇逸。竟希公少
時在陳氏宗祠讀書,正月上學(xué),輔臣公給錢一百,為零用之需。五月歸時,
僅用去一文,尚余九十九文還其父。其儉如此。星岡公當(dāng)孫入翰林之后,猶
親自種菜收糞。吾父竹亭公之勤儉,則爾等所及見也。今家中境地雖漸寬裕,
侄與諸昆弟切不可忘卻先世之艱難,有福不可享盡,有勢不可使盡。勤字工
夫,第一貴早起、第二貴有恒;儉字工夫,第一莫著華麗衣服,第二莫多用
仆婢雇工。凡將相無種,圣賢豪杰亦無種,只要人肯立志,都可以做得到的。
侄等處最順之境,當(dāng)最富之年,明年又從最賢之師,但須立定志向,何事不
可成?何人不可作?愿吾侄早勉之也。蔭生尚算正途功名,可以考御史。待
侄十八九歲,即與紀澤同進京應(yīng)考。然侄此際專心讀書,宜以八股試帖為要,
不可專恃蔭生為基,總以鄉(xiāng)試會試能到榜前,益為門戶之光。
紀官聞甚聰慧,侄亦以立志二字,兄弟互相勸勉,則日進無疆矣。順問
近好。
滌生手示十二月十四日
奉母總以勤儉自惕
字諭紀澤、紀鴻兒:
余于初四日自邵伯開行后,初八日至清江浦。聞捻匪張、任、牛三股開
至蒙、亳一帶,英方伯雉河集營被圍,易開俊在蒙城,亦兩面皆賊,糧路難
通。余商昌岐帶水師由洪澤湖至臨淮,而自留此待羅、劉率隊至乃赴徐州。
爾等奉母在寓,總以勤儉二字自惕,而接物出以謙慎。凡世家之不勤不
儉者,驗之于內(nèi)眷而畢露。余在家深以婦女之奢逸為慮,爾二人立志撐持門
戶,亦宜自端內(nèi)教始也。余身尚安,癬略甚耳。
滌生手示 閏五月初九日
閱書須從有恒二字痛下工夫
字諭紀澤兒:
十二日接爾初八日稟,具悉一切。福秀之病,全在脾虧。余前信已詳言
之。今聞曉嶺先生峻補脾胃,似亦不甚相宜。凡五臟極虧者,皆不受峻補也。
爾少時亦極脾虧,后用老米炒黃,熬成極釅之稀飯,服之半年,乃有轉(zhuǎn)機。
爾母當(dāng)尚能記憶。金陵可覓得老米否?試為福秀一服此方。開生到已數(shù)日,
元征信接到,茲有復(fù)信,并邵二世兄信。爾閱后封口交去。渠需銀兩,爾陸
續(xù)支付可也。
義山集似曾批過,但所批無多。余于道光二十三四五六年等,用胭脂圈
批。唯余有丁刻“史記”(六套在家否)、王刻韓文(在爾處)、程刻韓詩
(最精本)、小本杜詩、康刻“古文辭類纂”(溫叔帶回,霞仙借去)、震
川集 (在季師處)、山谷集(在黃恕皆家)首尾完畢,余皆有始無終,故深
以無恒為憾。近年在軍中閱書,稍覺有恒,然已晚矣。故望爾等于少壯時,
即從有恒二字痛下工夫。然須有情韻趣味,養(yǎng)得生機盎然,乃可歷久不衰。
若拘苦疲困,則不能真有恒也。
密稟悉,當(dāng)細察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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滌生手示 七月十三日
正封緘間,又接澤兒初九日稟。小孩病尚未好。爾母泄瀉,系脾虛火虧。
昔年在京服重劑黃芪參術(shù),此后不宜日日服藥,服則補火補氣。內(nèi)銀錢所房
屋盡可退還儕山租錢。李宮保處宜旬一往,幕中陳、凌、蔣、陳等皆熟人也。
又示十四日申刻
談閨女成婚之地
字諭紀澤、紀鴻兒:
七月二十四日接澤兒十九日之稟、鴻兒十四日之稟并詩文一首。八月初
二接澤兒二十八日一稟并郭云仙姻丈與爾之信,具悉一切。其二十六日專兵
之稟尚未到也。
郭宅姻事,吾意決不肯由輪船海道行走。嘉禮盡可安和中度,何必冒大
洋風(fēng)濤之險?至成禮或在廣東或在湘陰,須先將我家或全眷回湘,或澤兒夫
婦送妹回湘,吾家主意定后,而后婚期之或遲或早可定,而后成禮之或湘或
粵亦可定。
吾既決計不回江督之任,而全眷猶戀戀于金陵,不免武仲據(jù)防之嫌,是
爾母及全眷早遲總宜回湘,全眷皆須還鄉(xiāng),四女何必先行?吾意九月間,爾
兄弟送家屬悉歸湘鄉(xiāng)。經(jīng)過省城時,如吉期在半月之內(nèi),或爾母親至湘陰一
送亦可。如吉期尚遙,則紀澤夫婦帶四妹在長沙小住,屆期再行送至湘陰成
婚。
至成禮之地,余意總欲在湘陰為正辦。云仙姻丈去歲嫁女,既可在湘陰
由意城主持,則今年娶婦,亦可在湘陰由意城主持。金陵至湘陰近三千里,
粵東至湘陰近二千里。女家送三千,婿家迎二千,而成禮于累世桑梓之地,
豈不盡美盡善?爾以此意詳復(fù)筠仙姻丈一函,令崔成貴等由海道回粵。余亦
以此意詳致一函,由排單寄去,即以此信為定。喜期定用十二月初二日,全
眷十月上旬自金陵啟行,斷不致誤。如筠仙姻丈不愿在湘陰舉行,仍執(zhí)送粵
之說,則我家全眷暫回湘鄉(xiāng),明年再商吉期可也。
郭宅送來衣服、首飾及燕菜、馬褂之類全數(shù)收領(lǐng),途費四百則交來使帶
回,無庸收存。此間送女途費理應(yīng)自備也。崔巡捕、楊仆各給銀四十兩,但
用余名寫書一封答之。其喜期之書帖,待湘陰成禮時再辦。
鴻兒之文氣勢頗旺,下次再行詳示。爾母須用伏苓,候至京之便購買。
余以二十四日自臨淮起行,十日無雨,明日可到臨徐州矣。途次平安勿念。
滌生手示 八月初三日
再,爾復(fù)云仙姻叔之信,或?qū)⒂啻巳罩懦桓甯饺??;虿怀?,爾兄?
酌之。余決計不由海道行走,如必欲送粵,余不甚堅執(zhí)也,但心以湘陰為宜
耳。陳舫仙寄到在京見聞密件,茲抄寄爾閱,秘之。朱金權(quán)遠來,似不便阻
某來徐,只好聽之。又示。
要體會勤儉剛明忠恕謙渾八德
字諭紀澤、紀鴻:
———————– 頁面 20———————–
頃據(jù)探報,張逆業(yè)已回竄,似有返豫之意。其任、賴一股銳意來東,已
過汴梁,頃探亦有改竄西路之意。如果齊省一律肅清,余仍當(dāng)赴周家口以踐
前言。
零琴之坐船已送到否?三月十七果成行否?沿途州縣有送迎者,除不受
禮物酒席外,爾兄弟遇之,須有一種謙謹氣象,勿恃其清介而生傲惰也。余
近年默省之勤、儉、剛、明、忠、恕、謙、渾八德,曾為澤兒言之,宜轉(zhuǎn)告
與鴻兒,就中能體會一二字,便有日進之象。澤兒天質(zhì)聰穎、但嫌過于玲瓏
剔透,宜從渾字上用些工夫。鴻兒則從勤字上用些工夫。用工不可拘苦,須
探討些趣味出來。
余身體平安,告爾母放心。此囑。
濟寧州 三月十四夜
學(xué)祖父夜夜洗腳不輕服藥
字諭紀澤、紀鴻兒:
五月十八日接澤兒四月二十八日稟函,二十一日又接初七日信各一件并
詩文,具悉一切。
爾母患頭昏泄瀉,自是陰虧脾虛之癥,宜以扶陽補脾為主。近日高麗參
易照浮火,遼參貴重不可多得,不如多服黨參,亦有效驗而無流弊。道光二
十八年,爾母在京大病,脾虛發(fā)瀉,即系重服參、術(shù)、耆而愈。以大鍋熬黨
參膏為君,每次熬十斤汁。芾村身體最強,據(jù)云不服它藥,惟每年以黨參二
十余斤熬膏常服,日益壯盛,并勸余常服此藥。紀澤于看書等事似有過人之
聰明,而于醫(yī)藥等事似又過人之愚蠢。即如汗者,心之精液,古人以與精血
并重。養(yǎng)生家惟恐出汗。有傷元氣。澤兒則傷風(fēng)初至即求發(fā)汗,傷風(fēng)將愈尚
求大汗。屢汗元氣焉得不傷?腠理焉得不疏?又如服藥以達榮衛(wèi),有似送信
以達軍營。治標病者似送百里之信,隔日乃有回信;治本病者似送三五百里
之信,經(jīng)旬乃有回信。澤兒則日更數(shù)方,譬之辰刻送信百里,午刻未回又換
一信,酉刻未回再換一令。號令數(shù)更,軍營將安所適從?方劑屢改,臟腑安
所聽命?以后于己病母病宜切記此二事。即沅叔腳上濕毒,亦宜戒克伐之劑,
禁屢換之方。余近年學(xué)祖父星岡公夜夜洗腳、不輕服藥,日見康強。爾與沅
叔及諸昆弟能學(xué)之否?
宋生香先生文筆圓熟,盡可從游。鴻兒之文筆太平直,全無拄意。明年
下場,深恐為同輩所笑。自六月以后,爾與紀瑞將各項工課漸停,專攻八股
試帖,兼學(xué)經(jīng)策。每月寄文六篇來營,斷不可少。但求詩文略有可觀,不使
人譏爾兄弟案首是送情的,則余心慰矣。常儀閹治齒方無處檢尋。余下悉。
滌生手示 五月二十五日
朱劭卿領(lǐng)批須院試入學(xué)后乃可放心,深為懸念。
可協(xié)修湘鄉(xiāng)縣志
字諭紀澤、紀鴻兒:
六月六日接紀澤五月十七、二十六日兩稟,具悉一切。沅叔足疼痊愈,
深可喜慰。惟外毒遽瘳,不知不生內(nèi)疾否?
唐文李、孫二家,系指李翱、孫樵。八家始于唐荊川之文編,至茅鹿門
———————– 頁面 21———————–
而其名大定,至儲欣同人而添孫、李二家。御選《唐宋文醇》,亦從儲而增
為十家。以全唐皆尚駢儷之文,故韓、柳、李、孫四人之不駢者為可貴耳。
湘鄉(xiāng)修縣志,舉爾纂修。爾學(xué)未成,就文甚遲鈍,自不宜承認,然亦不
可全辭。一則通系公事,吾家為物望所歸,不得不竭力贊助;二則爾憚于作
文,正可借此逼出幾篇。天下事無所為而成都是極少,有所貪有所利而成者
居其半,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其半。爾篆韻抄畢,宜從古上用功。余不能
文,而微有文名,深以為恥,爾文更淺而亦獲虛名,尤不可也?;蛘埍究h及
外縣之高手為撰修,而爾為協(xié)修。
吾友有山陽是魯一同通父,所撰“邳州志”“清河縣志”(下次專人寄
回),即為近日志書之最善者。此外再取有名之志為式,議定體例,俟余核
過,乃可動手。
紀鴻前文申夫改過,并自作一文三詩,茲寄去。申夫訂于八月至鄂,教
授一月,即行回川。渠善于講說,而講試帖尤為娓娓可聽。鴻兒,瑞侄聽渠
細講一月,縱八股不進,試帖必有長進。鴻兒文病在太無拄意,以后以看題
及想拄意為先務(wù)。
余于十五日自濟寧起程,頃始行二十余里。身體尚好,但覺疲乏耳。此
諭。
滌生手示 六月十六日
居家禮節(jié)斷不可忽
字諭紀澤、紀鴻兒:
十六日在濟寧開船后寄去一信,二十三日在韓圧下寄沅叔一信并日記,
均到否?
余于二十五日至宿遷。小舟酷熱,晝不干汗,夜不成寐,較之去年赴臨
淮時困苦倍之。歐陽健飛言宿遷極樂寺寬大可住。余以楊莊換船,本須耽擱
數(shù)日乃能集事。因一面派人去辦船,一面登岸住廟,擬在此稍停三日再行前
進。爾兄侍母八月回汀。在徐州所開接禮單,余不甚記憶。惟本家兄弟接禮
究嫌太薄,茲擬酌送兩千金。內(nèi)澄叔一千,白玉堂六百,有恒堂四百。爾稟
商爾母及沅叔先行挪用,合近日將此數(shù)寄武昌撫署可也。
吾家門第鼎盛,而居家規(guī)模禮節(jié)總未認真講求。歷觀古來世家久長者,
男子須講求耕讀二事,婦女須講求紡織酒食二事?!八垢伞敝?,言帝王居
室之事,而女子重在酒食是議。“家人”卦,以二爻為主,重在中饋?!皟?nèi)
則”一篇,言酒食者居半。故吾屢教兒婦諸女親主中饋,后輩視之若不要緊。
此后還鄉(xiāng)居家,婦女縱不能精于烹調(diào),必須常至廚房,必須講求作酒作醯醢
小茶換茶之類。爾等亦須留心于蒔蔬養(yǎng)魚。此一家興旺氣象,斷不可忽。紡
織雖不能多,亦不可間斷。大房唱之,四房皆和之,家風(fēng)自厚矣。
至囑至囑
滌生手示宿遷 六月二十六日
望買朱子綱目一書
字諭紀澤、紀鴻兒:
接爾等八月初十日稟,知鴻兒生男之喜。軍事棘手,衰病焦灼之際,聞
———————– 頁面 22———————–
此大為喜慰。排行用浚、哲、文、明四字。此兒乳名浚一,書名應(yīng)用廣字派
否,俟得沅叔回信再取名也。
九月初十后,澤兒送全眷回湘,鴻兒要來周家口侍奉左右。明年夏間,
澤兒來營侍奉,換鴻兒回家鄉(xiāng)試。余病已痊愈,惟不能用心。偶一用心,即
有齒痛出汗等患,而折片不肯假手于人。責(zé)望太重,萬不能不用心也。
朱子“綱目”一書,有續(xù)修宋元及明合為一編者,白玉堂忠愍公有之,
武漢買得出否?若有而字大明顯者,可買一部帶來。此諭。
滌生手示 八月二十二日
決計不為疆吏不居要任
字諭紀澤兒:
十二月初六日接爾十一月二十一日排遞之信,十八日接二十七日專勇之
信,具悉一切。
余自奉回兩江本任之命,十七、初三日兩次具疏堅辭,皆未諭允,訓(xùn)詞
肫摯,只得遵旨暫回徐州接受關(guān)防,令少泉得以迅赴前敵,以慰宸廑。茲將
初九日寄諭、二十一日奏稿抄寄家中一閱。余自揣精力日衰,不能多閱文牘,
而意中所欲看之書又不肯全行割棄,是以決計不為疆吏、不居要任。兩三月
內(nèi),必再專疏懇辭。
軍務(wù)極為棘手。二十一日有一軍情片,二十二日有與沅叔信,茲抄去一
閱。
朱金權(quán)利令智昏,不耐久坐,余在徐州已深知之。今年既請彭芳六照管
書籍、款接人客,應(yīng)將朱金權(quán)辭絕之,并請澄叔專信辭謝,乃有憑據(jù)。
余近作書箱,大小如何廉舫八箱之式。前后用橫板三塊,如吾鄉(xiāng)倉門板
之式。四方上下皆有方木為柱為匡,頂?shù)准皟深^用板裝之。出門則以繩絡(luò)之
而可挑,在家則以架乘之而可累兩箱三箱四箱不等。開前倉板則可作柜,并
開后倉板則可過風(fēng)。當(dāng)作一小者送回,以為式樣。吾縣木作最好而賤,爾可
照樣作數(shù)十箱,每箱不過費錢數(shù)百文。讀書乃寒士本業(yè),切不可有官家風(fēng)味。
吾于書箱及文房器具,但求為寒士所能備者,不求珍異也。家中新居富墺,
一切須存此意,莫作代代做官之想,須作代代做士民之想。門外掛匾不可寫
侯府相府字樣。天下多難,此等均未必可靠,但掛宮太保第一匾而已。
吾明年正月初赴徐,紀鴻隨往。二月半后天暖令鴻兒坐炮船至揚州,搭
輪船至漢口,三月必可到家。郭婿讀書何如?詳寫告我。此信呈澄叔一閱。
滌生手示 十二月二十三日
將來不積銀錢留與兒孫
字諭紀澤兒:
二月初九日王則智等到營,接澄叔及爾母臘月二十五日之信并甜酒、餅
粑等物。十二日接爾正月二十一日之稟,十三日接澄叔正月十四日之信,具
悉一切。
富墺修理舊屋,何以花錢至七千串之多?即新造一屋,亦不應(yīng)費錢許多。
余生平以大官之家買田起屋為可愧之事,不料我家竟爾行之。澄叔諸事皆能
體我之心,獨用財太奢與我意大不相合。凡居官不可有清名,若名清而實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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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,尤為造物所怒。我家欠澄叔一千余金,將來余必寄還,而目下實不能遽
還。
爾于經(jīng)營外事頗有才而精細,何不稟商爾母暨澄叔,將家中每年用度必
不可少者逐條開出,計一歲除田谷所入外,尚少若干,寄營余核定后以便按
年付回。袁薇生入泮,此間擬以三百金賀之。以明余屏絕榆生,惡其人非疏
其家也。余定于十六日自徐起行回金陵。近又有御史參我不肯接印,將來恐
竟不能不作官。或如澄叔之言,一切遵旨而行亦好。茲將折稿付回。曾文煜
到金陵住兩三月,仍當(dāng)令其回家。余將來不積銀錢留與兒孫,惟書籍尚思買
耳。
沅叔屢奉寄諭嚴加詰責(zé)。劾官之事中外多不謂然。湖北紳士公呈請留官
相,幸譚抄呈入奏時朝廷未經(jīng)宣布。沅叔近日心緒極不佳,而捻匪久蹂鄂境
不出,尤可悶也。此信呈澄叔閱,不另致。
滌生手草 二月十三日
李相創(chuàng)機器局為中國自強之本
字諭紀澤兒:
泰安發(fā)一信交劉高山帶至金陵。是日接爾二十日稟,知十九日已移下江
考棚為慰。李中堂欲借后圓地球,盡可允許,俟渠到湖北,即交便輪船帶去。
并求其將方子可請入楚督署內(nèi),刊刻此圖,附刻圖說,仍求將方元征調(diào)入鄂
省,酌委署缺,必為良吏。李相創(chuàng)立上海、金陵兩機器局,制造船炮,為中
國自強之本,厥功甚偉。余思宏其緒而大其規(guī),如添翻譯館、造地球,皆是
一串之事。故余告馮、沈二君,以后上海鐵廠仍請李相主持,馬、丁兩帥會
辦。爾可將此意先行函告李相,余以后再有函商之也。
應(yīng)敏齋所兌號票銀雖止一萬二千,而言明可用二萬兩,計別敬用萬六七
千,尚有三四千作盤川,盡足敷用。小舫此舉殊為多事。爾亦不宜寄來,姑
帶在身邊可也。
日內(nèi)途次平安。三十日小雪,恰與丁中丞在齊河會談。今日至劉智廟,
已交直隸境。茲將二十二以后九日日記寄去,爾速寄澄、沅兩叔一覽。余久
未寄湘信,甚歉甚歉,過保定再寄耳。此囑。
滌生手示 十二月初三日
君子之道以知命為第一要務(wù)
字諭紀澤兒:
初二日接印,初三日派施占琦至江南接眷,寄去一緘并正月日記,想將
到矣。初八日紀鴻接爾正月二十七日信,知三孫女乾秀殤亡,殊為感惱,知
爾夫婦尤傷懷也。然吾觀兒女多少成否,絲毫皆有前定,絕非人力所可強求。
故君子之道、以知命為第一要務(wù)、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。爾之天分甚高,胸
襟頗廣,而于兒女一事不免沾滯之象。吾觀鄉(xiāng)里貧家兒女愈看得賤愈易長大,
富戶兒女愈看得嬌愈難成器。爾夫婦視兒女過于嬌貴。柳子厚“郭橐駝傳”
所謂旦視而暮撫、爪膚而搖本者,愛之而反以害之。彼謂養(yǎng)樹通于養(yǎng)民,吾
謂養(yǎng)樹通于養(yǎng)兒。爾與冢婦宜深曉此意。莊子每說委心任運聽其自然之道,
當(dāng)令人讀之首肯,思之發(fā)省。東坡有目疾不肯醫(yī)治,引“莊子”曰:“聞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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宥天下,不聞治天下也?!蔽峒易誀柲敢韵陆院贸运?,爾宜深明此理,而漸
漸勸諫止之。
吾自初二接印,至今半月,公事較之江督任內(nèi)多至三倍。無要緊者,皆
刑名案件,與六部例稿相似,竟日無片刻書讀之暇。做官如此,真味同嚼臘
矣。紀鴻近日習(xí)字頗有長進,溫“左傳”亦尚易熟,稍為慰意。此諭。
滌生手示 二月十八日保定
治病總以能進飯食為急務(wù)
字諭紀澤、紀鴻兒:
十八日接十七日稟,具悉一切。謝醫(yī)開方后,竹舲旋到。渠不憚三千里
雇車而來,良可感也。富貴之家有病,一切呼應(yīng)較靈,但主意不可太亂,吾
意總以能進飯食為急務(wù)。吾今日住天津一日,除小舫上所言謝醫(yī)精于脈理,
最能預(yù)決吉兇。其果然乎?竹舲宜住署內(nèi),已騰屋否?余不多及。
滌生手示 十月十八夜
洋人如再要挾惟守死持之
字諭紀澤兒:
連日接爾數(shù)稟,具悉。
余自二十一日重發(fā)眩暈,二十四日以后泄瀉不止,二十六日嘔吐。適值
崇公在坐,渠遂以督臣病重請另派重臣入告。奉旨外派丁雨生、內(nèi)派毛煦初
來津會辦,并派李少荃帶兵入直。又因伯王之奏,調(diào)蒙古馬隊三千、東三省
馬隊二千備用。余令道府拿犯已獲十一人,或可以平洋人之氣。如再要挾不
已,余惟守死持之,斷不再軟一步。以前為崇公所誤,失之太柔,以后當(dāng)自
主也。
余之病目為本,眩暈次之,嘔瀉又次之。日內(nèi)困憊不堪,又加時事熬煎,
郁悶不可耐。然細心默驗,惟目病無可挽回,余似尚非不治之癥,家中暫可
放心,特目光亦終難支久耳。省中有詢近狀者,可詳告之??釤犭y于作字,
不多及。
滌生手示 六月二十九日
望寄筆數(shù)枝來
字諭紀澤兒:
余日內(nèi)胃口更開,是一好消息,而兩腿軟重難行,目光更蒙。尚有人索
書對者,爾命王慶云寄竺枝來可也。
滌生手示 七月十四日
擬具疏恭辭新任兩江總督
字諭紀澤兒:
初二、二、三日連接爾稟并澄叔兩信,具悉一切。
今日接奉廷寄,馬谷帥被刺客戕害,余仍調(diào)兩江總督,李少帥調(diào)督直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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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目疾不能服官,太后及樞廷皆早知之,不知何以復(fù)有此調(diào)?抑即日具疏恭
辭,聲明津案辦畢再請開缺,不審能邀諭允否?
余日內(nèi)食量如故,略復(fù)春間之舊。眩暈亦未再發(fā),兩腿亦較有力。惟目
疾未得少愈,左目與去冬之右目相似。犬肉茍可醫(yī)目,余亦不難食之。惟宰
殺難于覓地,臨食難于下喉。佛生少年病目,與余老年之病未必相同耳。章
敬亭如肯受八百金之聘,不妨聘請,將來移交少泉。若嫌俸薄,則不聘矣。
此間拿犯已八十余人,日內(nèi)督催嚴訊,總期于二十內(nèi)外訊畢奏結(jié)。廷寄
令少帥至天津接印,計亦在月杪矣。余不多及。
滌生手示 八月初四日
每日須靜坐養(yǎng)神發(fā)憤用功
字諭紀澤、紀鴻兒:
余十三夜宿燕子磯船廠側(cè),今日東北逆風(fēng),僅行二十余里,至劃子口住
宿。右腳著有眼之洋襪,左腳著洋絨襪,不知果能消腫否?竹舲之方現(xiàn)尚未
服,廉蚄言到揚代覓佳茸,或當(dāng)服之。折差汪正清、梁廷超先后進京,可買
百余金之茸一試。或在京買(似是打磨廠天會號,再問),或在祁州買,爾
自酌之。
織造處送程儀百金,外加五十金水禮 (書在外)預(yù)備。江表弟歸,于六
十金之外或加二十千更妥。以渠用費不資,恐未足償之也。
爾輩身體皆弱,每日須有靜坐養(yǎng)神之時,有發(fā)憤用功之時。一張一弛,
環(huán)循以消息之,則學(xué)可進而體亦強矣。余俟續(xù)及。
滌生手示 八月十四日夜
養(yǎng)生之法在洗腳散步靜坐等
字諭紀澤、紀鴻兒:
二十五接紀澤二十二三日兩稟,具悉一一。
薌泉信稿收到,少遲核過寄回。鑒海似須送五十金,不可再少。石泉信
已發(fā),俟下次再謝申夫事也。余二十四宿露筋祠。二十五查堤工,泊宿馬棚
灣。
腳腫似已全消。養(yǎng)生無甚可恃之法,其確有益者:曰每夜洗腳,曰飯后
千步,曰黎明吃白飯一碗不沾點菜,曰射有常時,曰靜坐有常時。紀澤脾不
消化,此五事中能做得三四事,即勝于吃藥。紀鴻及杏生等亦可酌做一二事。
余僅辦洗腳一中,已覺大有裨益。孫方與回籍,自可不候余信。余日來應(yīng)酬
極繁,尚可勉支。瑞亭今日來見,臀癰久未痊,弱瘦之狀可慮。余不一一。
滌生手示馬棚灣 八月二十五夜
力辭各官祝壽
字諭紀澤兒:
接爾十月初四、五、六、七等日來稟,具悉一一。澄叔及紀瑞、紀官各
信亦均閱過。鄉(xiāng)二十四都進學(xué)五名之多,洵為從來所未有。
吾自松江初七起行,申刻即至上海。應(yīng)酬三日,毫無暇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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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十日,各官備音尊為余預(yù)祝,十一日又將備音尊正祝。余力辭之,而
自備酒面款接各客。內(nèi)廳撫、提、藩等二席,外廳文武印委等二十席。雖費
錢較多,而免得擾累僚屬,此心難安。已正席散,即登舟起行,傍夕抵吳淞
口。十二日可看水陸操演。十三再看半日,即駕輪舟西還,計十四可達金陵。
彤云以輪船三號送我。如魁將軍尚未起身,當(dāng)以恬吉一號送之赴鄂。第
冬令水涸,九江以上節(jié)節(jié)淺阻。彤云深恐輪舟能往而不能返,堅請到鄂不停
留一日,即放該船回滬。爾可與將軍訂定。若將軍十五后再行,則程儀可待
余歸再送。第此信到寧,恐余已先到耳。余不一一。
滌生手示 十月十一夜吳淞口舟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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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三 持家之道
望家中附茶葉大布來京
男國藩、荃跪稟父親大人萬福金安:
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,發(fā)平安信第十七號,內(nèi)呈家中信六件,寄外人信
九件,不知已收到否?
男與九弟身體清吉,冢婦亦平安。孫男甲三體好,每日吃粥兩頓,不吃
零星飲食,去冬已能講話。孫女亦體好,乳食最多,合寓順適。
今年新正,景象陽和,較去年正月甚為暖烘。茲因俞岱青先生南回,付
鹿脯一方,以為堂上大人甘旨之需。鹿肉恐難寄遠,故熏臘附回。此間現(xiàn)熏
有臘肉、豬舌、豬心、臘魚之類,與家中無異。如有便附物來京,望附茶葉、
大布而已。茶葉須托朱堯階清明時在永豐買,則其價亦廉,茶葉亦好。家中
之布附至此間,為用甚大,但家中費用窘迫,無錢辦此耳。
同縣李碧峰苦不堪言。男代為張羅,已覓得館,每月學(xué)俸銀三兩。在男
處將住三月,所費無幾,而彼則感激難名。館地現(xiàn)尚未定,大約可成。
在京一切,自知謹慎。即請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。
正月初七日
每年必漆壽具
男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:
十二月十四奉到十月初七手諭,敬悉一切。
芝妹又小產(chǎn)。男恐其氣性太躁,有傷天和,亦于生產(chǎn)有礙,以后須平心
和氣。伏望大人教之。
朱備之世兄任寶慶同知。其人渾樸,京師頗有笑其憨者,實則篤厚君子
也。龍見田年伯來京,男請酒,渠辭不赴,意欲再請翰臣,待明春始辦席也。
在省未送程儀,待見面可說明。
漆壽具既用黃二漆匠亦好,男斷不與此等小人計較,但恐其不盡心耳。
聞瓷灰不可多用。多用則積久易脫,不如多漆厚漆,有益無損。不知的否?
以后每年四具必須同漆一次,男每年必付四兩銀至家,專為買漆之用。九弟
前帶回銀十兩,為堂上吃肉之費,不知已用完否?男等及孫男女身體俱如常。
今年用費共六百余金,絕不窘手,左右逢源,綽有余裕。另有寄弟信詳言之。
正月祖父大人七十大壽,男已做壽屏兩架。明年有便,可付回一架。
今年京察 (京城各衙門京察,堂官出考語,列等第,取一等者即外放道
府),湖南惟黎樾喬得一等。翰林未滿三年俸者,例不京察。
同年黃茀卿兄弟到京,收到茶葉一簍,重二十斤,盡可供二年之食,惟
托人東西太大,不免累贅,心實不安,而渠殊不介意也。在京一切自知謹慎。
男謹稟 十二月二十日
恭慶祖父母雙壽
男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:
正月八日恭慶祖父母雙壽,男去臘做壽屏二架。今年同鄉(xiāng)送壽對者五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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拜壽來客四十人。早面四席,晚酒三席。未吃晚酒者,于十七日、二十日補
請二席。又請人畫椿萱重蔭圖,觀者無不稱羨。
男身體如常。新年應(yīng)酬太繁,幾至日不暇給。媳婦及孫兒女俱平安。
正月十五接到四弟、六弟來信。四弟欲偕季弟從汪覺庵師游,六弟欲偕
九弟至省城讀書。男思大人家事日煩,必不能常在家塾照管諸弟;且四弟天
分平常,斷不可一日無師,講書改詩文,斷不可一課耽擱。伏望堂上大人俯
從男等之請,即命四弟、季弟從覺庵師。其束脩銀,男于八月付回,兩弟自
必加倍發(fā)奮矣。六弟實不羈之才,鄉(xiāng)間孤陋寡聞,斷不足以啟其見識而堅其
志向;且少年英銳之氣不可久挫。六弟不得入學(xué),既挫之矣;欲進京而男阻
之,再挫之矣;若又不許肄業(yè)省城,則毋乃太挫其銳氣乎?伏望堂上大人俯
從男等之請,即命六弟、九弟下省讀書。其費用,男于二月間付銀二十兩至
金竺虔家。
夫家和則福自生。若一家中,見有言弟無不從,弟有請兄無不應(yīng)。和氣
蒸蒸而家不興者,未之有也;反是而不敗者,亦未之有也。伏望大人察男之
志,即此敬稟叔父大人,恕不另具。六弟將來必為叔父克家之子,即為吾族
光大門第,可喜也。謹述一二,余俟續(xù)稟。
正月十七日
收到家中寄來諸物
四位老弟左右:
正月二十六日發(fā)第一號家信。二月初十日黃仙垣來京,接到家信,備悉
一切,欣慰之至。所付諸物,已接脯肉一方、鵝肉一邊、雜碎四件、布一包、
烘籠二個,余皆彭雨蒼帶來。
朱嘯山亦于是日到,現(xiàn)與家心齋同居。系兄代伊覓得房子,距余寓甚近,
不過一箭遠耳;郭筠仙現(xiàn)尚未到,余已為賃本胡同關(guān)帝廟房,使渠在廟中住,
在余家伙食。
馮樹堂正月十六來余家住,擬會試后再行上學(xué),因小兒春間怕冷故也。
樹堂于二月十三考國子監(jiān)學(xué)正,題“而恥惡衣惡食者”二句、“不以天下奉
一人策”,共五百人入場。樹堂寫作俱佳,應(yīng)可必得。
陳岱云于初六日移寓報國寺,其配之柩,亦停寺中,岱云哀傷異常,不
可勸止,作祭文一篇三千余字。余為作墓志銘一首,不知陳宅已寄歸否?余
懶謄寄也。
四川門生現(xiàn)已到二十余人。我縣會試者,大約可十五人。甲午同年,大
約可二十五六人。然有求于余者,頗不乏人。
余今年應(yīng)酬更繁。幸身體大好,迥不似從前光景。面胖而潤,較前稍白
矣。耳鳴亦好十之七八,尚有微根未斷,不過月余可全好也。內(nèi)人及兒子兩
女兒皆好。陳氏小兒在余家乳養(yǎng)者亦好。
六弟、九弟在城南讀書,得羅羅山為之師甚妙。然城南課似亦宜應(yīng),不
應(yīng)恐山長不以為然也。所作詩文及功課,望日內(nèi)付來。四弟、季弟從覺庵師
讀自佳。四弟年已漸長,須每日看史書十頁,無論能得科名與否,總可以稍
長見識。季弟每日亦須看史,然溫經(jīng)更要緊,今年不必急急赴試也。
曾受恬自京南歸,余寄回銀四百兩、高麗參半斤、鹿膠阿膠共五斤、闈
墨二十部,不知家中已收到否?尚有衣一箱、銀五百兩,俟公車南歸帶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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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鄉(xiāng)湯海秋與杜蘭溪,子女已過門而廢婚,系湯家女兒及父母并不是。
余俱如故。
周介夫 (嗚鸞)放安徽廬鳳道,其女兒欲許字紀澤。常南陔(大淳)升
安徽臬臺,其孫女欲許字紀澤。余俱不甚愿。
季仙九師為安徽學(xué)政后,升吏部右侍郎。廖老師名鴻荃,去年放欽差至
河南塞河決,至今未成功,昨革職,賞七品頂戴,在河工效力贖罪。黃河大
工不成,實國家大可憂慮之事。如何如何!余容后陳。
國藩手具 二月十六日
熱毒擬以清涼藥退之
四位老弟足下:
七月十六發(fā)第十號家信,想已收到。二十九日折差到京問之,系七月十
一在省起行。維時諸弟正在省,想是府考將畢之時,岱云之弟及各家皆有信
來京,而我弟無信來,何也?余自十四日接到澄侯六月二十三之信,不勝欣
慰,日日望府考信到。乃折差至而竟無信,殊不可解。
余在京身體如常。前日之病,近來請醫(yī)生姜姓名士冠細看,云是肺胃兩
家之熱發(fā)于皮毛,現(xiàn)在自頭上頸上以至腹下,無處無之。其大者如錢,小者
如豆。其色白,以蜜涂之,則轉(zhuǎn)紅紫色,爬破亦無水。不喜著衣蓋被,蓋燥
象也。此外毫無所病,一切飲食起居大小二便并皆如常。據(jù)姜醫(yī)云,須用清
涼藥,便肺胃之熱退盡,然后達于皮毛,不可求速效,兩月內(nèi)則可全好矣。
言之甚為有理,余將守其說而不搖。
六弟之文,昨日始找出“樂道人之善”一首。其文甚有識見道理,準于
下次折差帶回。此外諸弟尚有文在京者否?若有,須寫信來清出。
汪覺庵師壽文,今日始作就,付回查收。若有不妥處,即請覺庵師改正
可也。
鄧鐵松病勢不輕,于八月初五日起行回南。此人利心甚熾。余去年送大
錢十千,今又送盤費十兩,渠尚怏怏有觖望。
王荊七自去年來不常至我家,昨日因奉父親大人之命,故喚他來。許他
凡我得外差或外官,即帶他出京。他現(xiàn)歡天喜地,常來請安。然自此次懲戒
之后,想亦不敢十分囂張矣。
今年縣前列第二名,是葛二一之子關(guān)一否?下次書來乞示我。余俟續(xù)布。
兄國藩手具 七月三十日
意欲覓地改葬祖母
孫男國藩跪稟祖父大人萬福金安:
去年十二月十七發(fā)第二十二號信并挽聯(lián)一包,朱心泉誥命一軸,交徐玉
山太守帶交肖辛五處。想三月可到。又于二十日發(fā)第二十三號信交折弁,想
二月可到。新正十五日,接到家中十一月十九所發(fā)信,敬悉大人之病已愈大
半。不知近日得痊愈否?孫去冬信言須參用化痰之藥,不知可從否?
祖母已于十二月初十安葬,甚好甚好,但孫有略不放心者。孫幸蒙祖父
福佑,忝居卿大夫之末,則祖母墳塋必須局面宏敞。其墓下拜掃之處須寬闊,
其外須建立誥封牌坊,又其外須立神道碑。木斗沖規(guī)模隘小,離河太近,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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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牌坊與神道碑之地。是以孫不甚放心,意欲從容另尋一地,以圖改葬。不
求富貴吉祥,但求無水蟻無兇險,面前宏敞而已。不知大人以為何如?若可,
則家中在近境四十里內(nèi)從容尋地可也。余俟續(xù)具。
孫謹稟 正月十七日
買附近田畝事請酌辦
男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禮安:
四月底接家中二月二十六所發(fā)書,五月初八又接三月二十九所發(fā)書,具
悉一切。祖父大人病體未愈,不知可服虎骨膠否?
男在京身體如常。華男在黃家就館,端節(jié)后仍于初八日上學(xué)。紀澤讀“告
子”至“魚,我所欲也”,書尚熟。次孫體甚肥胖。四孫女俱平安,長孫女
“論語”已讀畢。冢婦亦好。其余眷口俱如常。
前叔父信言知廣彭姓山內(nèi)有地有干田十畝。男思好地峰回氣聚,其田必
膏腴,其山必易生樹木,蓋氣之所積,自然豐潤。若磽田童山(山無草木曰
童),氣本不聚,鮮有佳城,如廟山宗祠各山之童涸,斷無吉穴矣。大抵凡
至一處,覺得氣勢團聚山水環(huán)抱者,乃可以尋地,否則不免誤認也。知廣之
地不知何如,男因有干田十畝之說,故進此說。祖母葬后,家中尚屬平安,
其他或尚可用。如他處買地,不必專買丈尺。若附近田畝在三四百千內(nèi)者,
京中盡可寄回。京中欠帳已過千金,然張羅尚為活動,從不窘迫,堂上大人
盡可放心。余容續(xù)稟。
男謹稟 五月初十日
改建房舍應(yīng)適合居住
澄侯、溫甫、子植、季洪四弟左右:
十一月十四發(fā)第十四號家信,不知收到否?十二月初九接到家中十月十
二一信 (內(nèi)有酒藥)、十一月初一日一信、初十日一信,具悉一切。
家中改屋,有與我意見相同之處。我于前次信內(nèi)曾將全屋畫圖寄歸,想
已收到。家中既已改妥,則不必依我之圖矣。但三角丘之路必須改于檀山嘴
下,而于三角丘密種竹木。此我畫圖之要囑,望諸弟稟告堂上,急急行之。
家中改房,亦有不與我合意者,已成則不必再改。但六弟房改在爐子內(nèi),此
系內(nèi)外往來之屋,欲其通氣,不欲其悶塞,余意以為必不可,不若以長橫屋
上半節(jié)間斷作房為妥 (連間兩隔。下半節(jié)作橫屋客坐,中間一節(jié)作過道,上
半節(jié)作房)。內(nèi)茅房在石柱屋后,亦嫌太遠,不如于季洪房外高墈打進去七
八尺 (即舊茅房溝對過之墈,若打進丈余,則與上首栗樹處同寬),既可起
茅房、澡堂,而后邊地面寬宏,家有喜事,碗盞、菜貨亦有地安置,不至局
促,不知可否?
家中高麗參已完,明春得便即寄。彭十九之壽屏,亦準明春寄到。此間
事務(wù)甚多,我又多病,是以遲遲。
澄弟辦賊,甚快人心。然必使其親房人等知我家是圖地方安靜,不是為
一家逞勢張威,庶人人畏我之威,而不恨我之太惡。賊既辦后,不特面上不
可露得意之聲色,即心中亦必存一番哀矜的意思。諸弟人人當(dāng)留心也。
羅蕓皋坐東皋,求我援引,此刻想已無及矣我想寫一信與師令及伍府尊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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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次又趕不及。且如何援引之法,須寫信告我。渠前年存銀二十二兩在我處,
昨托張楠皆帶交還渠。張言途中要借用,我已答應(yīng),囑渠到家即辦交邵陽彭
筱房轉(zhuǎn)寄蕓皋,并作書告筱房矣,明春可問蕓皋看收到否?征一表叔在我家
教讀甚好,此次未寫信請安,諸弟為我轉(zhuǎn)達。張豆付 (和尚之稱如此)寫信
寄南,殊為可惡!我付之不理,若并未接到此信者然,渠亦無如之何。同鄉(xiāng)
周荇農(nóng)家之鮑石卿前與六弟交游,近因在妓家飲酒 (十一月初六日荇農(nóng)之母
生日,席散鮑即出游),提督府捉去交刑部革去供事。而荇農(nóng)、荻舟尚游蕩
不畏法,真可怪也!
余近日常有目疾,余俱康泰。內(nèi)人及二兒四女皆平安,小兒甚胖大。西
席龐公擬十一回家,正月半來,將請李筆峰代館。宋薌賓在道上仆跌斷腿(宋
有與六弟信),五十余天始抵樊城,大可憫也。余不一一。
國藩手草 十二月初十日
在京祭祖父
澄候、溫甫、子植、季洪四弟左右:
十一月十五日接到祖父大人訃音,中腸慘痛。自以游子在外,不克佐父
母襄辦大事,負罪嬰疚,無可贖挽。比于十八日折差之便,先寄銀百零五兩,
計元寶二錠,由陳岱云宅專足送至家中,不知刻已收到否?
國藩于十六日成服,十七日托軍機大臣署禮部侍郎何大人(汝霖)代為
面奏,請假兩月,在家穿孝。自十七以后,每日吊客甚多。二十九日開吊,
是早祭奠。因系祖妣冥壽之期,一并為文祭告。開吊之日,不收賻儀。訃帖
刻“謹遵遺命,賻儀概不敢領(lǐng)”二語,共發(fā)訃帖五百余分。幾來者不送銀錢,
皆送祭幛、挽聯(lián)之類,甚為體面。共收祭文八篇、祭幛七十五張、挽聯(lián)二十
七對、祭席十二桌、豬羊二副。其余香燭紙錢之類,不計其數(shù)。送禮物來者,
用領(lǐng)謝帖;間有送銀錢來者,用“奉遺命璧謝”帖。其原封上粘帖紅簽璧去,
簽上刻“旋吉”二字。茲將訃帖等印發(fā)者,付回樣子與家中一看。紀梁侄名
一時偶忘,遂刻作紀沅。
各處送祭幛來者,哈喇大呢甚多,亦有緞布江綢者。余意欲將哈喇作馬
褂數(shù)十件,分寄家中族戚之尤親者 (另開一單于后,乞諸弟斟酌或添或減,
以書覆我)。蓋南中老人考終,往往有分遺念之說。或分衣,或分銀錢。重
五伯祖曾以貂皮馬褂一件與王高七作遺念衣,即其證也。
各處寄布,既多且精,令我歉然難安。諸弟先代我趨謝,并言往后萬不
可如此。蓋京中買布甚易,而家中紡紗織布,則難于登天,我受之甚抱愧也。
澄弟之信,勸我不可告假回家。所言非不是,余亦再四思維,恐難輕動。
惟離家十年,想見堂上之心,實為迫切。今祖父大事既已辦過,則二親似可
迎養(yǎng)。然六旬以上之老人,四千有余之遠道,宿聚之資既已不易,舟車之險
尤為可畏,更不敢輕舉妄動。煩諸弟細細商酌,稟知父母親及叔父母,或告
假歸省,或迎養(yǎng)堂上,二者必居其一,國藩之心乃可少安。父母親近來欲見
國藩之意,與不愿國藩假歸之意,孰緩孰急?望諸弟細細體察,詳以告我。
禱切望切。
國藩草 十二月初三日
紀澤訂婚尚待商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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澄侯、溫甫、子植、季洪四弟足下:
九月二十六日發(fā)家信第十三號,想已收到。十月初十日,接到家中閏月
二十八所發(fā)信及九月初二、九月十四所發(fā)各件。十二夜又于陳伯符處接到父
親大人閏八月初七所發(fā)之信,系交羅羅山手轉(zhuǎn)寄者。陳伯符者,賀耦庚先生
之妻舅也。故羅山托其親帶來京。得此家書四件,一切皆詳知矣。
紀澤聘賀家姻事,觀閏八月父親及澄弟信,已定于十月訂盟;觀九月十
四澄弟一信,則又改于正月訂盟。而此間卻有一點掛礙,不得不詳告家中者。
京師女流之輩,凡兒女定親,最講究嫡出庶出之分。內(nèi)人聞賀家姻事,即托
打聽是否庶出,余以其無從細詢,亦遂置之。昨初十日接家中正月訂盟之音,
十一日即內(nèi)人親至徐家打聽,知賀女實系庶出,內(nèi)人即甚不愿。余比曉以大
義,以為嫡出庶出何必區(qū)別,且父親大人業(yè)已喜而應(yīng)允,豈可復(fù)有他議?內(nèi)
在之意,以為為夫者先有嫌妻庶出之意,則為妻者更有踞蹐難安之情,日后
曲折情事亦不可不早為慮及。求諸弟宛轉(zhuǎn)稟明父母,尚須斟酌,暫緩訂盟為
要。陳伯符于十月十日到京,余因內(nèi)人俗意甚堅,即于十二日夜請賀禮庚、
陳伯符二人至寓中,告以實情,求伯符先以書告賀家,將女兒不必遽送,俟
再商定。伯符已應(yīng)允,明日即發(fā)書,十月底可到賀家。但兄前有書回家,言
親事求父親大人做主。今父親歡喜應(yīng)允,而我乃以婦女俗見從而擾惑,甚為
非禮。惟婚姻百年之事,必先求姑媳夫婦相安,故不能不以此層上瀆。即羅
山處,亦可將我此信鈔送一閱,我初無別見也。夏階平之女,內(nèi)人見其容貌
端莊,女工極精,甚思對之。又同鄉(xiāng)陳奉曾一女,相貌極為富厚福澤,內(nèi)人
亦思對之。若賀家果不成,則此二處必有一成,明春亦可訂盟,余注意尤在
夏家也。京城及省城訂盟,男家必辦金簪、金環(huán)、玉鐲之類,至少亦須花五
十金。若父親大人決意欲與賀家成親,則此數(shù)者亦不可少。家中現(xiàn)無錢可辦,
須我在京中明年交公車帶回。七月間諸弟鄉(xiāng)試晉省之便再行訂盟,亦不為晚。
望澄弟下次信詳以告我。
祖父佛會既于十月初辦過,則父母叔父母四位大人現(xiàn)已即吉,余恐尚未
除服,故昨父親生日,外未宴客,僅內(nèi)有女客二席。十一,我四十晉一,則
并女客而無之。
朱石樵為官竟如此之好,實可佩服!至于銃砂傷其面尚勇往前進,真不
愧為民父母。父親大人竭力幫助,洵大有造于一邑。諸弟茍可出力,亦必盡
心相扶。現(xiàn)在粵西未靖,萬一吾楚盜賊有乘間竊發(fā)者,得此好官粗定章程,
以后吾邑各鄉(xiāng)自為團練,雖各縣盜賊四起,而吾邑自可安然無恙,如秦之桃
花源,豈不安樂?須將此意告邑之正經(jīng)紳耆,自為守助。
牧云補廩,煩弟為我致意道喜。季弟往凹里教書,不帶家眷最好,必須
多有人在母親前,乃為承歡之道。季洪十日一歸省,亦盡孝之要也。而來書
所云寡欲多男之理,亦未始不寓乎其中。甲五讀書,總以背熟經(jīng)書、常講史
鑒為要(每夜講一刻足矣)。季弟看書不必求多,亦不必求記,但每日有常,
自有進境,萬不可厭常喜新,此書未完,忽換彼書耳。
兄國藩手草 十月十二日
紀澤須多寫信來
澄侯、沅浦、季洪三弟左右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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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月初二日劉一來江西,奉父親大人、叔父大人手諭,敬悉家中平安。
而澄弟在永豐,沅弟在省,季弟居稍遠,均無安信,紀澤兒亦未寫信,則殊
不可解。自瑞、臨道梗,不通音問者已八閱月。此次劉一等回家,紀澤該驚
喜異常,寫詳稟以告家中之瑣事,以安余之心,即今年新婚一節(jié),亦應(yīng)將喜
事之首尾、新婦之賢否縷晰稟告,何竟無一字上陳耶?嗣后每次長夫來營,
紀澤必寫詳稟一封,細述家中及親鄰之瑣事,并陳己易及諸弟之學(xué)業(yè),每次
以一千字為率,即以此當(dāng)問視之子職可也。溫甫病已痊愈,眠食均皆復(fù)歸,
惟腳力略軟,是以尚留省城再調(diào)養(yǎng)。
余于初三日自省起程,初五日到瑞州。見劉峙衡營務(wù)整肅,治全軍如治
一家,每日皆飯畢始近黎明,深堪佩服。普承堯?qū)氂聽I亦隊伍整齊。吳竹莊
彪勇現(xiàn)已分出進省,另剿東路廣信之賊。省兵五營在瑞者,亦尚有規(guī)矩。余
駐瑞數(shù)日,即行回省,令溫弟來瑞也。
沅弟在長沙招勇,不知系代南坡兄辦就后即交他人管帶?抑系親自統(tǒng)轄
與周鳳山并為一軍乎?抑各樹一幟乎?此間有鳳新虎三營千七百人,周鳳山
之舊部也,益以渠在長沙所招之千五百人、王吉昌投效之八百人,已足自成
一軍,皆永州道、新寧、江西屬之人,即不收王吉昌之勇,亦尚有伍化蛟等
營可以合并,沅弟所招之湘勇似不必與周合。如來瑞州,則與峙衡合可也,
與寶勇合亦可也;如來吉安,則須另覓一軍合之。沅弟與黃南兄、夏憩兄熟
商后,望專人飛速寄信來江。安五在營浮躁,不甚守規(guī)矩,茲遣之送信回,
以后不可令渠來營。余俟續(xù)布。
書于瑞州營次 九月初十日
每得意時即有失意事
澄侯、沅浦、季洪老弟左右:
十三日寫信,專人回家。十五日接澄、沅冬月二十九、三十兩緘,得悉
叔父大人于二十七患病,有似中風(fēng)之象。
吾家自道光元年即處順境,歷三十余年均極平安。自咸豐年來,每遇得
意之時,即有失意之事相隨而去,壬子科,余典試江西,請假歸省,即聞先
太夫人之訃。甲寅冬,余克武漢田家鎮(zhèn),聲名鼎盛,臘月二十五甫奉黃馬褂
之賞,是夜即大敗,衣服、文卷蕩然無存。六年之冬、七年之春,兄弟三人
督師于外,瑞州合圍之時,氣象甚好,旋即遭先大夫之喪。今年九弟克復(fù)吉
安,譽望極隆,十月初七接到知府道銜諭旨,初十即有溫弟三河之變。此四
事者,皆吉兇同域,憂喜并時,殊不可解?,F(xiàn)在家中尚未妄動,妥慎之至!
余在此則不免皇皇。所寄各處之信,皆言溫弟業(yè)經(jīng)殉節(jié),究欠妥慎,幸尚未
入奏,將來擬俟湖北奏報后再行具疏也,家中亦俟奏報到日乃有舉動。諸弟
老成之見,賢于我矣。
叔父大人之病,不知近狀何如?茲專法六歸,送鹿茸一架,即沅弟前此
送我者。此物補精血遠勝他藥,或者有濟。
迪公、筱石之尸業(yè)經(jīng)收覓,而六弟無之,尚有一線生理。若其同盡,則
六弟遺骸必去迪不遠。意者其已逃出,如潘兆奎;或暫降,如葛原五乎?家
中分用錢項,澄弟意待各炊時再說,余亦無成見,聽弟主張可也。沅弟信言
家庭不可說利害話,此言精當(dāng)之至,足抵萬金。余生平在家在外,行事尚不
十分悖謬,惟說些利害話,至今悔恨無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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霞仙請做嫁裝,即祈澄弟代做,明年三、四、五月可辦婚事。即問近好。
兄國藩手草 十二月十六日
言墳?zāi)菇ㄖ绞?/p>
澄、沅兩弟左右:
六月十八日劉得一歸,寄一信。二十四派吉中營二人送信。計皆當(dāng)有復(fù)
信,而至今未到,頗為懸系。伍少海人來,接澄老十七夜信,知寶慶解圍,
團勇當(dāng)撤,賊竄祁、衡,吾邑遂可馳防乎?
子在湖口住十日,八月初一日開至潯陽。因等候送者耽擱二日,初四五
本可開行,又以阻風(fēng)不克成行。好在上游無事,賊不入蜀,余行雖遲滯,尚
不誤事。日內(nèi)守風(fēng)此間,可游覽廬山近處勝景。朱品隆等各營已由陸路先至
黃州。季弟奉胡中丞禮,募勇千人,聞初四日自黃州起行歸湘矣。吉字中營
之餉,到黃州再派人起解;如已開船北來,則不遠解亦可。
先考妣改葬之期已近,果辦得到否?須略置墓田,令守墓者耕之。凡墓
下立雙石柱,方柱圓首。柱高而遠不刻字者,謂之華表;柱矮而刻字者,謂
之闕。四柱平立,上有橫石二條,謂之坊。凡神道,有上覆以亭者 (陵上圣
德神功碑之亭,四面皆有拱門,民間亦有用此式者);有左右及后面皆以此
磚石貼砌,上蓋圓筒瓦者(北道上多有);有露立全無覆蓋者(不耐風(fēng)日)。
三者隨弟斟酌。要之上用螭首,下用龜跗,則一定之式,不可改易。公卿大
夫之家有隆禮者,于墓門之南 (專指向南者言之)立墓表碑(上刻文章),
又于極南遠處立神道碑 (上刻大字,某官某人神道碑。不刻文)。稍簡者僅
立一碑。二者聽弟斟酌。要之宜立于墓門之外。江西立于墳堆之趾,湖南立
于羅匡之頭,皆非古法,亦欠大樣,不可學(xué)也。至筑墳結(jié)頂,上年周璧沖結(jié)
頂最合古法。今京師王公貝勒及品官之家墳瑩多用此式,勿以其為吾鄉(xiāng)所創(chuàng)
見駭聞而不用也。吾之所見如此,望弟細心詳酌。
吾于祖父墳?zāi)轨魪R皆未盡心,實懷隱疚。今沅弟能力辦之,澄弟能玉成
之,為先人之功臣,即為余彌此闕憾,且慰且感。余此次在外專了從前未了
之事,而彌縫過失,亦十得七八耳。順問近好。
兄國藩手草 八月初八日于九江舟次
去年曾托雪琴一保胡維峰,以答其數(shù)年之殷殷,茲雪琴稟官帥保舉。原
札寄歸,望交維峰也。又行。
叔父喪禮以哀為主
澄侯、沅浦兩弟左右:
初五日接來信,痛悉叔父大人于十九日戌刻棄世,哀痛易極!自八年十
一月聞溫弟之耗,叔父即說話不圓,已虞其以憂傷生。叔父生平外面雖處順
境,而暗中卻極郁抑,思之傷心。應(yīng)復(fù)各事,條列如左:
一、余請陳作梅先生赴湘鄉(xiāng)看地,請陽牧云陪之。二月中旬自宿松起行,
三月初可至家。叔父葬地如已尋地,可候作梅來定葬期,或在三月之杪,或
閏三月可也。
一、叔生平最好體面,此次一切從豐,兩弟自有權(quán)衡。六十四人大輦、
誥封亭二事必不可少。喪禮以哀為主,喪次以肅靜為主。丁未年于此二者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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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講求,至今愧恨,望兩弟留意。
一、余于聞叔訃之第二日進公館設(shè)位成服,擬素食七日,素服十四日,
仍行撤靈入營。季弟擬請假回籍,余信囑其來宿松靈前行禮,早來遲來現(xiàn)尚
未定。
一、沅弟言及朱惟堂一事。此人余不深知,但聞堯階與季高贊之,人樹、
凱章亦頗稱之。余屢札朱南桂、惟堂來,而至今杳然,未接沅弟信之前三日
尚辦一札去也,此后決不再札矣。堯階又薦朱賢來,云可當(dāng)營官,則欺我之
言耳。近來細看堯階之言多不可信。往歲余托堯覓父母莽地,其后全不留心。
此人雖系至親,似宜疏而不宜密。
一、沅弟言新大夫第不敢再求愜意,自是知足之言,但濕氣一層不可不
詳察。若濕氣太重,人或受之則易傷脾。凡屋高而天井小者,風(fēng)難入,日亦
難入,必須設(shè)法祛散濕氣,乃不生病。至囑至囑。余俟作梅兄赴湘詳布。順
問近好。
二月初八日
亂世婚嫁宜及時早辦
澄弟左右:
十二日易漢山等來,接弟九月二十夜一緘、二十二早一緘。又朱風(fēng)四、
唐界山等先后到營,接紀澤母子三緘,系九月二十、二十五日所發(fā)者。均悉
一切。
大女與袁家喜期,既定臘月初三,即可不必再改。大亂之世,婚嫁宜及
時早辦。六十侄女、七十侄女喜期已定否?二女兒喜期,余托沅弟在長沙與
陳世兄面定也。諸女及兒婦所做鞋等件收到,均尚適用。鞋底若不用牛皮,
更合用耳。
此間軍事平安。鮑春霆已到五日,將以月底進攻寧國、石埭之賊。初七
八復(fù)破羊棧嶺。聞業(yè)經(jīng)逐擊而出,不知確否。余身體平安。惟瘡久不愈,癬
疾如常,夜間徹曉不寐,手不停爬。人多勸買一妾代為爬搔。季弟代買一婢,
現(xiàn)置船上居住,余意尚未定。大約此是積年痼疾,非藥餌所能愈,亦非爬搔
所能愈也。十一日全未見客,心緒常不免郁悶,幸辦事尚不間斷耳。
紀澤所作“張良李泌論”,命意極好,惜措詞多不圓穩(wěn)。功名之地,古
人所畏,余亦常存臨深履薄之念。
沅弟已到家否?余本日發(fā)一奏片,茲先行抄回。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十月十四日
欣悉家中妯娌子侄和睦
沅弟左右:
初一日午刻接到二十七日一函,知二十六日苦攻無益,弟又以皖北空虛
之故,心急如焚。我弟憂勞如此,何可再因上游之事,添出一番焦灼!上游
之事,千妥萬妥。僧邸即日可至三河尖,陳國瑞已至正陽關(guān),其力足制此賊。
而狗黨數(shù)酋堅請投誠,已派劉維楨前往收降。劉亦狗部大酋,十一年在德安
降蔣之純。狗黨陳、馬等有信,約劉往黃州說事者也。若非真有降意,豈有
徘徊黃、麻月余不下皖境之理?江西侍、康各股亦紛紛逃散,不出宜、崇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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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一步。兩岸之事,皆易收拾。弟積勞太久,用心太苦,不可再慮及外事。
弟以“博文約禮”獎澤兒,語太重大,然此兒純是弟獎借而日進。記咸
豐七年冬,胡帥寄余信,極贊三庵一琴之賢,時溫弟在坐,告余曰:“沅弟
實勝迪、希、厚、雪。”余比尚不深信。近見弟之圍攻百數(shù)十里而毫無罅隙,
欠餉數(shù)百萬而毫無怨言,乃信溫弟之譽有所試。然則弟之譽澤兒者,或亦有
所試乎?余于家庭有一欣慰之端。聞妯娌及子侄輩和睦異常,科一、三、四
有姜被同眠之風(fēng),甲三、五等亦愛敬兼至。此足卜家道之興。然亦全賴老弟
分家時布置妥善,乃克瑧此。大女兒病已大愈,殊出望外。余俟江西案辦妥
乃赴金陵,弟千萬莫過憂灼。至禱至囑。即問近好。
文輔卿今日到。
六月初一日未刻
紀澤母子至弟署不宜久住
沅弟左右:
四月三日接三月十八日來信,知弟于三月十六日抵鄂,十七接篆。所論
治鄂之道,均與兄屢次去信相符,惟奏折朋友苦思不得其人。近日憶得倪豹
岑 (文蔚),壬子庶常改歸刑部,在外多年,仕途蹭蹬。嚴渭春曾保以湖北
道員,未蒙諭允,亦曾充官相營務(wù)處,去夏四月進京供職。余以其祖母年近
九旬,恐有承重大,故勸其不必北上,而許每年濟以四百金。后余倉猝北征,
僅送過一次百金而已。本年渠在金陵坐鳳池書院,若請至弟署,令作奏折,
必有可觀。若寫公事信函,則寫作俱佳,幾與意城相近。其人和平敦厚,相
處最好。惟渠奉祖母僑居金陵,安土重遷,必不愿赴武漢。余擬函告李雨亭
為之勸駕(李、倪與范云吉皆嚴所特保,皆良才也)。弟每月宜送以百金,
將來仍許以保留鄂省。渠濟目前之窘?jīng)r,顧后來之出路,當(dāng)可允許。
此間軍事,前月二十一日兩折業(yè)咨弟處。近日戰(zhàn)狀略具于張子青、劉印
渠兩信中,抄寄弟覽。
紀澤母予至弟署,不宜久住,前信已言及之。紀瑞侄母子至鄂,亦不宜
久署中。風(fēng)水之說,亦有不得不信者,望細思之。明日派勇送日記、信,茲
先草此遞慰。順問近好。
四月初三日
望勤苦謹慎為子孫榜樣
歐陽夫人左右:
接紀澤兒各稟,知全眷平安抵家,夫人體氣康健,至以為慰。余自八月
以后,屢疏請告假開缺,幸蒙圣思準交卸欽差大臣關(guān)防,尚令回江督本任。
余病難于見客,難于閱文,不能復(fù)勝江督繁劇之任,仍當(dāng)再三疏辭。但受恩
深重,不忍遽請離營,即在周口養(yǎng)病,少泉接辦。如軍務(wù)日有起色,余明年
或可回籍省墓一次。若久享山林之福,則恐不能。然辦捻無功,欽差交出,
而恩眷仍不甚衰,已大幸矣。
家中遇祭酒菜,必須夫人率婦女親自經(jīng)手。祭祀之器皿,另作一箱收之,
平日不可動用。內(nèi)而紡績做小菜,外而蔬菜養(yǎng)魚、款待人客,夫人均須留心。
吾夫婦居心行事,各房及子孫皆依以為榜樣,不可不勞苦,不可不謹慎。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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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京買參,每兩去銀二十五金,不知好否?茲寄一兩與夫人服之。澄叔待兄
與嫂極誠極敬,我夫婦宜以誠敬待之,大小事絲毫不可瞞他,自然愈久愈親。
此問近好。
十二月初一日
李申夫回籍后光景甚窘
澄、沅弟左右:
初八日彭芳四回家送菲儀于親族,付去一函,不知何日可到。日內(nèi)此間
平安,余身體粗健。眩暈、疝氣諸癥未發(fā),腳腫因穿洋襪而消,幸未再發(fā)。
惟眼蒙日甚,無術(shù)挽回。請醫(yī)診視,云兩尺脈甚虛,然尚可以補救。惟目疾
難治,近世亦無精于眼科者,不如不治為上策。署中大小平安。鏡初、健齋
前往署中,近皆歸去。竹林亦即日告歸。留此者推陳松生、歐陽仲諧、劉康
侯。本月二十二日移居新衙門,屋多人少,殊覺空曠。
聶宅世兄尚無來江之信。渠中間有一函,商及送女至粵成婚。兄回信,
仍請送男來江,故耽延一二月也。接澄弟十月二十八日信及十一月初三與紀
澤信,知劉、王二公急欲借洋餉六十萬,余前復(fù)信雖已允許,而仍多籌商為
難之辭,不知韞帥接到后如何定計?新任上海沈道月內(nèi)必來敝處,當(dāng)再與熟
商之。
湘省督銷局人款分撥甘省淮軍,留湘用者無幾,能還此巨款否?李筱帥
查辦之案已就緒否?韞帥無大處分否?宦途險峸,在官一日,即一日在風(fēng)波
之中,能妥帖登岸者實不易。如韞帥之和厚中正以為可免于險難,不謂人言
藉藉,莫測所由,遽至于此。
李申夫回籍后光景甚窘,今年托兄追索浙江運使任內(nèi)養(yǎng)廉。楊石泉慨然
許給三千七百余金,亦小可慰也。
八、九、十月日記,此次專人送去。霞、筠二公復(fù)信,請即妥寄。順問
近好。
兄國藩手具 十一月十七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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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四 交友之道
教諸弟進德修業(yè)
四位老弟足下:
九弟行程,計此時可以到家。自任丘發(fā)信之后,至今未接到第二封信,
不勝懸懸,不知道上有甚艱險否?四弟、六弟院試,計此時應(yīng)有信,而折差
久不見來,實深懸望。
予身體較九弟在京時一樣,總以耳鳴為苦,問之吳竹如,云只有靜養(yǎng)一
法,非藥物所能為力。而應(yīng)酬日繁,予又素性浮躁,何能著實養(yǎng)靜?擬搬進
內(nèi)城住,可省一半無謂之往還,現(xiàn)在尚未找得。予時時自悔,終未能洗滌自
新。
九弟歸去之后,予定剛?cè)兆x經(jīng),柔日讀史之法。讀經(jīng)常懶散不沉著。讀
《后漢書》,現(xiàn)已丹筆點過八本;雖全不記憶,而較之去年讀《前漢書》,
領(lǐng)會較深。九月十一日起同課人議每課一文一詩,即于本日申刻用白折寫。
予文、詩極為同課人所贊賞。然予于八股絕無實學(xué),雖感諸君獎許之殷,實
則自愧愈深也。待下次折差來,可付課文數(shù)篇回家。予居家懶做考差工夫,
即借此課以摩厲考具,或亦不至臨場窘迫耳。
吳竹如近日往來極密,來則作竟日之談,所言皆身心國家大道理。渠言
有竇蘭泉者(云南人),見道極精當(dāng)平實。竇亦深知予者,彼此現(xiàn)尚未拜往。
竹如必要予搬進城住,蓋城內(nèi)鏡海先生可以師事,倭艮峰先生、竇蘭泉可以
友事。師友夾持,雖儒夫亦有立志。予思朱子言,為學(xué)譬如熬肉,先須用猛
火煮,然后用慢火溫。予生平工夫全未用猛火煮過。雖略有見識,乃是從悟
境得來偶用功,亦不過優(yōu)游玩索己耳。如未沸之湯,遽用慢火溫之,將愈煮
愈不熟矣。以是急思搬進城內(nèi),屏除一切,從事于克己之學(xué)鏡海、艮峰兩先
生亦勸我急搬。而城外朋友,予亦有思常見者數(shù)人,如邵蕙西、吳子序、何
子貞、陳岱云是也。
蕙西嘗言:“‘與周公瑾交,如飲醇醪’,我兩人頗有此風(fēng)味?!惫拭?
見輒長談不舍。子序之為人,予至今不能定其品。然識見最大且精,嘗教我
云:“用功譬若掘井,與其多掘數(shù)井而皆不及泉,何苦老守一井,力求及泉
而用之不竭乎?”此語正與予病相合。蓋予所謂掘井多而皆不及泉者也。
何子貞與予講字極相合,謂我“真知大源,斷不可暴棄”。予嘗謂天下
萬事萬理皆出于乾坤二卦。即以作字論之:純以神行,大氣鼓蕩,脈絡(luò)周通,
潛心內(nèi)轉(zhuǎn),此乾道也;結(jié)構(gòu)精巧,向背有法,修短合度,此坤道也。凡乾以
神氣言,凡坤以形質(zhì)高。禮樂不可斯須去身,即此道也。樂本于乾,禮本于
坤。作字而優(yōu)游自得真力彌滿者,即樂之意也;絲絲入扣轉(zhuǎn)折合法,即禮之
意也。偶與子貞言及此,子貞深以為然,謂渠生平得力,盡于此矣。陳岱云
與吾處處癰癢相關(guān),此九弟所知者也。
寫至此,接得家書。知四弟、六弟未得入學(xué),悵悵。然科名有無遲早,
總由前定,絲毫不能勉強。吾輩讀書,只有兩事:一者進德之事,講求乎誠
正修齊之道,以圖無忝所生;一者修業(yè)之事,操習(xí)乎記誦詞章之術(shù),以圖自
衛(wèi)其身。進德之事難以盡言,至于修業(yè)以衛(wèi)身,吾請言之:
衛(wèi)身莫大于謀食。農(nóng)工商勞力以求食者也,士勞心以求食者也。故或食
祿于朝,教授于鄉(xiāng),或為傳食之客,或為入幕之賓,皆須計其所業(yè),足以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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食而無愧??泼撸车撝A也,亦須計吾所業(yè),將來不至尸位素餐,而后
得科名而無愧。食之得不得,窮通由天作主,予奪由人作主;業(yè)之精不精,
則由我作主。然吾未見業(yè)果精,而終不得食者也。農(nóng)果力耕,雖有饑饉必有
豐年;商果積貨,雖有壅滯必有通時;士果能精其業(yè),安見其終不得科名哉?
即終不得科名,又豈無他途可以求食者哉?然則特患業(yè)之不精耳。
求業(yè)之精,別無他法,日專而已矣。諺曰“藝多不養(yǎng)身”,謂不專也。
吾掘井多而無泉可飲,不專之咎也。諸弟總須力圖專業(yè)。如九弟志在習(xí)字,
亦不必盡廢他業(yè)。但每日習(xí)字工夫,斷不可不提起精神,隨時隨事,皆可觸
悟。四弟、六弟,吾不知其心有專嗜否?若志在窮經(jīng),則須專守一經(jīng);志在
作制義,則須??匆患椅母澹恢驹谧鞴盼?,則須??匆患椅募?。作各體詩亦
然,作試帖亦然,萬不可以兼營并鶩,兼營則必一無所能矣。切囑切囑,千
萬千萬。此后寫信來,諸弟各有專守之業(yè),務(wù)須寫明。且須詳問極言,長篇
累牘。使我讀其手書,即可知其志向識見。凡專一業(yè)之人,必有心得,亦必
有疑義。諸弟有心得,可以告我共賞之;有疑義,可以問我共析之。且書信
既詳,則四千里外之兄弟不啻晤言一室,樂何如乎?
予生平于倫常中,惟兄弟一倫抱愧尤深。蓋父親以其所知者盡以教我,
而我不能以吾所知者盡教諸弟,是不孝之大者也。九弟在京年余,進益無多,
每一念及,無地自容。嗣后我寫諸弟信,總用此格紙,弟宜存留,每年裝訂
成冊,其中好處,萬不可忽略看過。諸弟寫信寄我,亦須用一色格紙,以便
裝訂。
謝果堂先生出京后,來信并詩二首。先生年已六十余,名望甚重,與予
見面,輒彼此傾心,別后又拳拳不忘,想見老輩愛才之篤。茲將詩并予送詩
附閱,傳播里中,使共知此老為大君子也。
予有大銅尺一方,屢尋不得,九弟已帶歸否?頻年寄黃英(芽)白菜子,
家中種之好否?在省時已買漆否?漆匠果用何人?信來并祈詳示。
兄國藩手具 九月十八日
情愿人占我便益
澄侯、子植、季洪三弟足下:
自四月二十七日得大考諭旨以后,二十九日發(fā)家信,五月十八又發(fā)一信,
二十九又發(fā)一信,六月十八又發(fā)一信,不審俱收到否?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
月一日所發(fā)信,具悉一切,欣慰之至。
發(fā)卷所走各家,一半系余舊友,惟屢次擾人,心殊不安。我自從己亥年
在外把戲,至今以為恨事。將來萬一作外官,或督撫,或?qū)W政,從前施情于
我者,或數(shù)百,或數(shù)千,皆釣餌也。渠若到任上來,不應(yīng)則失之刻薄,應(yīng)之
則施一報十,尚不足以滿其欲。故兄自庚子到京以來,于今八年,不肯輕受
人惠,情愿人占我的便益,斷不肯我占人的便益。將來若作外官,京城以內(nèi)
無責(zé)報于我者。澄弟在京年余,亦得略見其概矣。此次澄弟所受各家之情,
成事不說,以后凡事不可占人半點便益,不可輕取人財。切記切記。
彭十九家姻事,兄意彭家發(fā)泄將盡,不能久于蘊蓄,此時以女對渠家,
亦若從前之以惠妹定王家也。目前非不華麗,而十年之外,局面亦必一變。
澄弟一男二女,不知何以急急定婚若此?豈少緩須臾,即恐無親家耶?賢弟
行事,多躁而少靜,以后尚期三思。兒女姻緣前生注定,我不敢阻,亦不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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勸,但囑賢弟少安無躁而已。
成忍齋府學(xué)教授系正七品,封贈一代,敕命二軸。朱心泉縣學(xué)教諭系正
八品,儀封本身,父母則無封。心翁之父母乃■封也。家中現(xiàn)有“■紳”,
何不一翻閱?
牧云一等,汪三入學(xué),皆為可喜,嘯山教習(xí),容當(dāng)托曹西垣一查。
京寓中大小平安。紀澤讀書已至“宗族稱孝焉”,大女兒讀書已至“吾
十有五”。前三月買驢子一頭,頃趙炳坤又送一頭。二品本應(yīng)坐綠呢車,兄
一切向來儉樸,故仍坐藍呢車。寓中用度比前較大,每年進項亦較多 (每年
俸銀三百兩、飯銀一百兩)。其他外間進項尚與從前相似。
同鄉(xiāng)諸人皆如舊。李竹屋在蘇寄信來,立夫先生許以乾館。余不一一。
兄國藩草 六月二十七日
考妣改葬事不可緩
澄侯、沅浦、季洪三弟左右:
十二月二十三日接澄、沅初十、十一日信,除夕又接十六日信,敬悉叔
父大人體氣漸好,不致成中痰之癥,如天之福,至幸至幸!兩弟緘中所言各
事,茲分條列復(fù)如左:
一、先考妣改葬事決不可緩。余二年、七年在家主持葬事,辦理草草,
去冬今春又未能設(shè)法改葬,為人子者第一大端,問心有疚,何以為人?何以
為子?總求沅弟為主,速行改葬,澄弟、洪弟幫同辦理,為我補過。至要至
禱!洪夏爭地,果可用否?吾不得知。茲親筆寫二信與洪、羅二處,以冀或
有所成。
一、張凱章于十八日至景德鎮(zhèn)附近地方,十九日分兩路進。王(鈐峰)、
吳走西路,凱章走東路。王、吳挫敗,義營亡百人,吉左營九人,副湘營三
十七人,營務(wù)處十二人。在行仗則已為大傷,幸凱章全軍未與其事?,F(xiàn)尚扎
崖角嶺,去景德鎮(zhèn)二十余里,勢頗岌岌。茲札調(diào)朱南桂、朱惟堂飛速來軍,
望即專人送去。又王人樹一信亦速送去。滌岑信,弟閱后封寄。
一、季弟決計出外,不知果向何處?今日辦事之人,惟胡潤之、左季高
可與共事。此外皆若明若昧,時信時疑,非季弟所能俯仰遷就也。沅弟宜再
三開導(dǎo),令季弟擇人而事,不可草草?;蜚?、季同來吾營,商定后再赴他處
亦可。
一、沅弟所畫屋樣,余已批出。若作三代祠堂,則規(guī)模不妨閎大;若另
起祠堂于雷有灣,而此僅作住屋,則不宜太宏麗。蓋吾邑帶勇諸公,置田起
屋者甚少,峙衡家起屋亦鄉(xiāng)間結(jié)構(gòu)耳。我家若太修造壯麗,則沅弟必為眾人
所指摘,且亂世而居華屋廣廈,尤非所宜。望沅弟慎之慎之,再四思之。祠
堂樣子,余亦畫一個付回,以備采擇。
一、科一喉痛,系先天火虧之癥,宜服參茸姜附等藥,庶可一勞永逸,
切不可服涼藥,千萬記之。余不一一,順問近好。
兄國藩手草元旦
曾香海不宜主東皋講習(xí)
澄侯四弟左右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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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內(nèi)未接家信,想俱平安。蘭姊病已大愈否?季弟靈櫬,聞臘月二十九
日至黃州以上七十里之七磯灘,想未必能至漢口度歲,不知何時可抵長沙。
沅弟堅欲葬季于馬公塘,吾二人即可允從,不必各執(zhí)己見。
此間軍事尚平安。春霆于正月初六日在涇縣大獲勝仗,嗣后尚未開仗。
余牙疼稍愈,身體如常。
弟前函詢曾香海主東皋講習(xí),余意似覺非宜。大凡師道以專勤為第一義。
香海近年亦辦公事,未必能專;年逾六十,精力漸衰,未必能勤。且諸生志
在舉業(yè),香海本非舉貢出身,近于八股未免拋荒,恐不足以愜諸生之望,宜
再酌之。羅老師不可兼書院之說,不知有專條定例否?余意中亦別無可請之
人也。
惲次山超擢湖南方伯,未知文式巖作何下落,尚無明文。李筱泉調(diào)廣東
糧道,王鈐峰擢贛南道并聞。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 正月十四日
近世保人亦有多少為難處
沅弟左右:
初一日接弟七月二十四日六二信,具悉一切。
陳斌述及與鮑軍門言改由七橋甕(甕橋)進孝陵衛(wèi),春霆欣然樂從,余
已決從此策,日內(nèi)即辦公牘分別咨行。地道決不復(fù)開。七橋甕(甕橋)上流
須用浮橋,容再由此間辦竹木解去。前因花籬地道均非要務(wù),故未飭知潛山
縣耳。左帥保筠仙,此間并無所聞。黃信之所謂季帥者,似即毛寄云也。毛
密片余未得見,大約系保兩郭、黃、李。筠公已擢粵撫,筱泉已擢粵臬,南
翁有旨往粵辦厘,惟意城?;崛非湮捶蠲魑?。
弟所保各員,均奉允準。惟金安清明諭不準調(diào)營,寄諭恐弟為人聳動。
蓋因金君經(jīng)余兩次糾參,朝廷恐余兄弟意見不合也。大抵清議所不容者,斷
非一口一疏所能挽回,只好徐徐以待其自定。又近世保人,亦有多少為難之
處。有保之而旁人不以為然,反累斯人者;有保之而本人不以為德,反成仇
隙者。余閱世已深,即薦賢亦多顧忌,非昔厚而今薄也。
景、河、婺、樂四卡,左帥業(yè)已歸還余處。上海四萬,余志在必得,恐
不免大有爭論。霞仙升陜撫,先辦漢中軍務(wù)。聞李雨蒼系多帥所劾也。紀澤
等今日往營省謁。父親手澤六紙寄還。即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 八月初二日
淮軍入鄂請殷勤款接
沅弟左右:
十五日接弟十一之函,十八九連接十五六日兩函,具悉一切。
任、賴將由信陽入鄂,旋復(fù)由羅山折竄光、固,頃據(jù)報將至麻城。不知
姜部果有他變否?此間現(xiàn)僅調(diào)周、張兩軍赴鄂會剿,五日內(nèi)銘軍又可繼進。
淮軍入鄂,請弟殷勤款接,視之如一家眷屬。蓋年余以來,諸軍雖未立大功,
而其聽我之話,與聽少泉之話實無以異。弟若隔膜視之,則將領(lǐng)或疑我平日
之不誠。郭軍車騾未備,自難越境剿賊,在鄂皖山多田多之處,則車不如騾。
幼泉因車多騾少,不能即赴六安,擬令駐于扶溝等處,專留為賊再回山東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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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。西路張逆一股,前聞已至灞橋,距省僅四十里,近日未得續(xù)信。
霞仙有一信來,峻辭訶責(zé),至比我為楊嗣昌,此后不復(fù)愿與通信矣。原
函抄寄弟閱。余昨復(fù)春霆一信,亦抄去一閱。少泉十三日謝恩一疏,與余十
七日辭江督之疏互相發(fā)明,另咨弟案備查。
弟之履歷,凡奉諭旨行營皆有抄案,日內(nèi)當(dāng)抄去矣。部文則案在金陵,
不能遠查。明年大京察,吏部有文來索取履歷否?若無咨,則不送亦可。余
詳日記中。順問近好。
十一月二十一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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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五 用人之道
澄弟無須來營
澄、溫、植三弟左右:
澄弟有病,即可不必來此。此間諸事雜亂,澄弟雖來,亦難收拾,不如
在家料理一切也。長夫來此者至六十名之多,澄弟于此等處不知節(jié)省,亦疏
略也。茲一概遣歸,僅留十三名在此。如不好,尚須再遣回。
昨夜褚太守帶三營水師至靖江剿賊,不知能得手否?塔、周大勝仗歸來,
余賞銀千兩、功牌百張、豬十口、酒五百斤,頗覺鼓舞。現(xiàn)惟鄧湘一營難于
收輯耳。余不一一。
兄國藩頓首 三月二十五日
湘勇善戰(zhàn)
澄侯、溫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左右:
日來北風(fēng)甚勁,省城各船不能來營。吾自十六挫失之后,陸續(xù)添募水勇。
募小劃子共百三十號,每號多者六七人,少者三四人,通共小劃子載水師千
余人,已到七十余號。此外添募之勇仍用快蟹、長龍、杉板等船,但恨無好
炮配之。
水師前營 (李孟群)、左營、中營(秦國祿)、清江營(俞晟)各戰(zhàn)船
皆已駐扎金口,去武昌僅六十里。右營尚在嘉魚,去金口百五十里。后營、
定湘營尚隨余在新堤,去嘉魚九十里。通共水師大營八營、小營五營。若在
廣西借得洋炮急至,則振興氣象,較自省起程時尚遠勝之,但恐炮難遽至耳。
陸兵大隊駐扎羊樓峒。羅山于十八日在長安驲打一勝仗。二十三日在羊
樓峒打勝仗,破一賊卡。二十四日在佛嶺打勝仗,破一賊卡。二十六日在羊
樓峒打大勝仗。四次共殺賊七八百人,而我軍僅一人受傷。湘勇之善戰(zhàn)超出
各營之上,而羅山以書生而善用兵若此,良可敬也!智亭剿滅崇、通股匪后,
即直下收復(fù)武漢。水師亦待陸軍同進,而水勇皆踴躍欲戰(zhàn),暗笑主將之不進
為極怯也。
二十一至二十九四次勝仗折已批回,茲抄回呈堂上大人一閱,求諸弟稟
明。余不一一。
兄國藩草 七月二十七日
應(yīng)專注陸路不必兼籌水師
沅浦九弟左右:
二十四日專人至,接來件,知接戰(zhàn)獲勝。水師雖未甚如意,然已奪船數(shù)
號,亦尚可用。水師自近日以來法制大備,然其要全在得人。若不得好哨好
勇,往往以利器資寇。弟處以全副精神注陸路,以后不必兼籌水師可也。
用紳士不比用官,彼本無任事之責(zé),又有避嫌之念,誰肯挺身出力以急
公者?貴在獎之以好言,優(yōu)之以廩給,見一善者則痛譽之,見一不善者則深
藏而不露一字。久久善者勸,而不善者亦潛移而默轉(zhuǎn)矣。吾弟初出辦事,而
遂揚紳士之短,且以周梧岡之閱歷精明為可佩,是大失用紳士之道也,戒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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慎之。
余近發(fā)目疾,不能作字,率布數(shù)行,惟心照。
兄國藩手草 正月二十六日
團練事望澄弟盡力為之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弟左右:
初二日接澄弟二月二十日一緘,具悉一切。自接沅弟十七日在省一信,
至今七日未接長沙嗣音,不知來陽、常寧、安仁、衡州近狀何如?至為懸系!
團練之法,余向不甚以為然,而我邑此次卻須有團練以壯聲威。望澄弟盡心
為之,無以我言為典要也。
此間新招之三千余人,余星煥等之長寧勇千人于初一日到營,張子衡之
平江勇千三百人已到千零,將齊矣。凌蔭庭之接帶義勇營千人俱扎貴溪,俟
練妥后,即日亦當(dāng)來老營矣。惟彭山屺之兵未到,到齊時,老營共七千余人。
將卒皆躍躍欲試,氣象頗好,似堪一戰(zhàn),惜無好統(tǒng)領(lǐng)臨陣指麾之耳。
湘勇之在江者,多有回援湖南之意。吾令浚川由吉安回茶陵,已去二札
一批,至今尚未回信,又派吳翔岡回援,翔岡之營雖交凌蔭庭,尚留四百人,
合新招之三百人,亦差足成軍。王鈴峰、張凱章稟請回援。此時景鎮(zhèn)未克,
礙難撤退。二十四日,鎮(zhèn)賊撲凱章所轄之樣字營,一擊即退。凱軍近日已穩(wěn),
但難期克復(fù)耳。
我日記中郁悶之懷雖不能免,然癬疾已愈十分之八九,想系服鹿茸丸之
效。辦事精神亦較六年略好,往年心中愧悔之事,與官場不和之事,近亦次
第消融而彌縫之類。惟七年在家度量太小,說話太鄙,至令悔之。此外,方
寸尚泰然也。澄弟勸我“得日過日”四字,以后當(dāng)謹記之。目光近更花,或
因?qū)懽痔嘀?。此后?dāng)少寫,諸弟不必掛念。家中或徙避或否,諸弟自有
斟酌,余亦不復(fù)掛念。沅弟事,謝恩折宜早發(fā),因湖南并未咨到,又因今年
三次奏溫弟事,故未同發(fā),昨始奏謝。即問近好,不一一。
三月初三日
望繪寄江楚扎營圖
沅浦九弟左右:
初八日發(fā)十一號信,諒已收到。日來雨不息,想鎮(zhèn)營極辛苦也。初九日
接季洪弟信,知潤帥已授之以事。如能磨煉出一人才,亦家門之幸。茲專人
送弟處。
樂平團練究可用否?昨日所寄之單相符合否?江楚扎營之地,能繪一全
圖寄來否?若不能,則專繪楚軍可也。有人自衡州寄一寶慶圖并伍委員探報,
送弟一閱。寒熱不時,惟保重。千萬之囑!
兄國藩手草 六月初十日二更
望再懇希庵來助
沅、季弟左右:
二十一日接十九日信并公牘。蕭、張二人新作營官,余不輕假以權(quán),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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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訓(xùn)飭,甚有條理。二十二早接二十日信,正俊九拜生之日也。
此間自十七日聞寧郡失守之信,十八日次青派二營去防叢山關(guān)。十九日
接仗,分為二卡。一營失利,營官陣亡。一營平穩(wěn)。叢山去績溪縣三十里,
去徽州府九十里。次青在徽,現(xiàn)辦城守事宜。城上蓬蒿沒人,雉堞不完。若
過四日,則次青料理漸妥,當(dāng)可守御。余續(xù)發(fā)禮字河溪四營二千一百人,二
十一日可到徽州,亦助次青協(xié)守。凱章在旌德,靜鎮(zhèn)不動。霆營在太平,亦
靜守平安。春霆二十日到祁,二十三日可到本營。目下所慮者,次青徽州吃
緊,祁門老營太單?;瘴吠饪?,祁憂內(nèi)訌。欲請希庵帶兩營來此一助,望弟
再三懇之,余今日未寫信也。安慶新營太多,余不甚放心。圍此大城,困此
悍賊,尚恐有意外之虞,斷不可分兵來南岸。澤兒過十月十一后再赴安慶。
八月二十二日已刻
幸勿輕敵致誤
沅弟左右:
二十六夜接弟二十三四日兩次專信。二十七早又接二十五信,報多公二
十三日勝仗。至以為慰。
大通厘局十月以六成濟湘后,四成修堤。十一月后,四曾四陳二韋即當(dāng)
批準。莫令祥芝,昨日發(fā)折奏參革職,即日當(dāng)札馬輝房代理。堤工恐未必修
得成,而軍事得失利鈍不過月內(nèi)外可決,茍堤工太難,辦工者無十分內(nèi)行里
手,祈弟酌之。
多、李雖打勝仗,賊若來撲懷寧,弟仍當(dāng)堅守不出,幸無輕敵致誤。左
季翁今日可到祁門,吳退庵昨日已到。貴溪股匪,已于二十三日被左軍擊敗,
殺賊近二千也。
十月二十七日
安慶將克須持堅靜二字
沅弟左右:
十九日夕接弟十三日信,并魚二壇,又干魚二個,謝謝。
安慶城內(nèi)有出降之賊,則克復(fù)消息當(dāng)在春末夏初,只須以堅靜二字持之。
陳馀庵一軍既不得力,即飭令全赴南岸亦可。若須酌留若干扎集賢關(guān),亦聽
弟與厚庵商度行之。洋塘敗賊分為二股:一股由建德徑歸青陽,一股竄并彭
澤。鮑公跟至彭邑追剿,不知近已全回池州境內(nèi)否?此股賊多且悍,將來與
楊七麻仍為安慶之大患,但祝在安慶既克之后,始起掀天大波,則至幸耳。
陳舫仙帶五百人作余身旁護衛(wèi)之兵,不知渠頗心愿否?朱寬義尚在家
否?此間亦未下札。江西厘金大絀,正月窘迫之至。李秀成于十一日圍廣信
府,不知日內(nèi)解圍否?河口等處糜爛,今年厘金遠不如去年,南岸四萬馀人
不知何以為生,思之惘然。
正月二十一日
湖北江西軍情危急
沅弟左右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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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早接十二日辰初來信,具悉一切。
黃州失守,不特漢口、漢陽可危,即武昌無得力水師,亦難保其不渡江。
南岸之事,亦極決裂。左軍分八營在甲路者,以王開來、王開琳為主。十二
日賊眾圍營,十二夜三更挫潰,退至黃港、景鎮(zhèn)一帶,不知與左公自帶四營
會合后尚能成軍否?茲將王開來與梅村之信抄寄一覽,弟可轉(zhuǎn)呈潤帥閱也。
現(xiàn)調(diào)陳余庵赴景鎮(zhèn),又調(diào)鮑公援景鎮(zhèn),不知左公能支持十日八日否?李金旸
赴援建昌,亦已挫敗。建城殆不可保,思之喟然。江省全局散漫。李黼堂告
病回籍,則事之不可為,可概見也。順問近好。
二月十五日已刻
左宗棠善于審機審勢
沅、季弟左右:
二十三晚接弟十五日信,系從景德鎮(zhèn)送鮑公信繞來者。朱云巖今早業(yè)已
啟行,二十八九可到東流,三十日必到弟處幫守濠墻矣。鮑公二十六日拔營,
余有一批抄閱。左軍破侍逆股十余萬,可謂奇功,然其不可及處,只在善于
審機審勢耳。順問近好。
三月二十四日
已飛函催鮑援安慶
沅弟左右:
初四日共發(fā)三信,昨夕今日早聞安慶炮響,或該逆猛撲吾濠耶?今日睛
霽,已飛函催鮑進兵。胡宮保派胡達軒三營守石牌,成武臣七營與鮑同剿集
賢,計今日多公即可進兵,初八鮑或可到集賢。天不再雨,則阿兄可不爽約。
東流公館太小,待坐船到時,當(dāng)移舟居耳。順問近好。
四月五日辰正
決計不調(diào)鮑軍回顧
沅弟左右:
二十二夜接來信,知偽王丈張立邦拿獲正法。楊七麻雖是悍賊,然在景
鎮(zhèn)與弟曾接過幾仗,或亦尚足御之。
弟欲余緘商潤帥,令鮑軍暫緩南渡。潤公之意,本欲鮑軍久駐集賢,以
待狗援。兄已許之,并將潤信寄弟一閱。弟復(fù)長信,大不以為然,且言留鮑
住集賢者,只胡、楊有此意,多無此意也。此信具在,弟豈忘之耶?此信之
后,弟又屢緘,言多可擊援,沅可久守云云。今忽變易前說,兄實不能屢次
反復(fù),再寄緘于潤、霆矣。聞城賊之米僅支十日,多軍縱不能擊退陳、楊。
豈不能自保?十日半月即賊至集賢,弟之后濠豈不能堅守十日半月?如能守
前月,則城已克矣。如不能守半月,則鮑縱不南渡,豈能趕到懷、桐乎?故
兄決計不調(diào)鮑軍回顧,弟其諒之。
日內(nèi)瘡癢異常,夜不成寐,殊以為苦。家信附還。即候近好。
五月二十二日已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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巢縣含山同日克服為慰
沅弟左右:
接陳東友、蔡東祥、周惠堂稟,知雍家鎮(zhèn)于十九日克復(fù)。惜日內(nèi)雨大,
難以進兵,若跟蹤繼進,則裕溪口亦可得手矣。
小泉赴粵,取其不開罪于人,內(nèi)端方而外圓融。今聞幼丹有出省赴廣信
之行,小泉萬不可赴粵矣。
丁雨生筆下條暢,少荃求之幕府相助,雨生不甚愿去,恐亦不能至弟處,
礙難對少荃也。南坡才大之處,人皆樂為之用。惟年歲太大,且粵湘交涉事
多,亦須留南翁在湘,通一切消息,擬派鶴汀前往,鶴與勞公素相得。待大
江通行后,請南翁來此商辦鹽務(wù),或更妥洽。
又接弟信,知巢縣、含山于一日之內(nèi)克復(fù),欣慰之至。米可以多解,子
藥各解三萬。惟辦事之手,實不可多得,容覓得好手,請赴弟處。受山不樂
在希帥處,即日當(dāng)赴左帥大營,亦不便挽留也。
三月二十四日
金陵似有可克之機
沅、季弟左右:
接沅弟排遞一緘。大儺禮神,以驅(qū)厲氣而鼓眾心,或亦足以卻病。余寸
心憂灼,未嘗少安。一則以弟營與鮑營病者太多,為之心悸;二則各懸禾稼,
前傷于旱,繼而蝗蟲陰雨,皆有所損,收成歉薄,各軍勇夫七萬人,難于辦
米;三則以秦禍日烈,多公不能遽了,袁、李皆將去位。長淮南北,千里空
虛,天意茫茫,竟不知果有厭亂之期否?幸季弟瘧疾速愈,大為欣慰。觀民
心之思治,賊情之渙散,金陵似有可克之機。然古來成大功大名者,除千載
一郭汾陽外,恒有多少風(fēng)波,多少災(zāi)難,談何容易!愿與吾弟兢兢業(yè)業(yè),各
懷臨深履薄之懼,以冀免于大戾。
東征局五萬,因北風(fēng)太大,尚未到省。此月竟止解去五萬,下月必補足
也。
七月二十八日
審力較審機審勢尤貴
沅弟左右:
接弟二信,因余言及機勢,而弟極言此次審機之難。弟雖不言,而余已
深知之。萃忠、侍兩酋極悍極多之賊,以求逞于弟軍久病之后,居然堅守?zé)o
恙。人力之瘁,天事之助,非二者兼至,不能有今日也。當(dāng)?shù)苁軅鞴?
創(chuàng),忍痛騎馬,周巡各營,以安軍心,天地鬼神,實鑒此忱。以理勢論之,
守局應(yīng)可保全。然吾兄弟既誓拼命報國,無論如何勞苦,如何有功,約定終
始不提一字,不夸一句。知不知,壹聽之人,順不順,壹聽之天而已。
審機審勢,猶在其后,第一先貴審力。審力者,知已彼之切實工夫也。
弟當(dāng)初以孤軍進雨花臺,于審力工夫微欠。自賊到后,壹意苦守,其好處又
全在審力二字,更望將此二字直做到底。古人云兵驕必敗,老子云兩軍相對
哀者勝矣。不審力,則所謂驕也;審力而不自足,即老子之所謂哀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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藥二萬、銀二萬及洋槍一批,日內(nèi)準交輪舟拖帶東下,其余銀米子藥苦
于逆風(fēng)不能到皖,望弟穩(wěn)守,不可急于出濠打仗。十月間,吾再添派護軍前
往助弟。弟之新勇,十月亦可趕到。昨日風(fēng)雨,余極憂灼也。
九月二十四日
萬不可飭鮑張退兵
沅弟左右:
季弟病甚不輕,易勝惦念。今年季之勞苦功多,既不得邀世俗之榮,乃
求一日之康強健爽,而天意亦尚若吝之。然則人生事無巨細,何一不由運氣
哉!
鮑、張糧運已斷,吾竭力以辦陸運,而連日大雨如注,萬不能運,可憂
可怖。弟欲飭鮑、張退兵,此時萬不能退。其無勇列隊、無夫搬運與弟相同,
而其無退步立腳之處,則更不如弟之有金柱可駐守,有江濱可搬運矣。
蔣軍即來援,亦必在一月以后,遠水難救近火。鮑若果挫,余當(dāng)自立一
新軍,自打數(shù)大仗,以畢吾余生,遂吾初志。弟則須另立門面,分為呆兵一
支,活兵一支。呆兵堅筑石壘,縮小地方,活兵多或二萬,少亦萬四五千,
與呆兵之在金陵者更番休息,千萬依我行之。
九洑洲勢甚危急,李世忠斷不足恃。如何如何!
十月二十四日
少荃克復(fù)昆山蘇州大有可為
沅弟左右:
日來未接弟信,想甚平安。得云仙信,知弟辭巡撫之意已詳告少荃矣。
余代弟作折及自作之折仍請收回成命,蓋辭官而公牘署新銜,其矛盾處尚小,
以辭官寫信告人,而具折時不辭,其矛盾處更大。折差定于明日成行,茲將
折稿先送弟閱。此二、三月內(nèi)弟之公牘概用浙撫新銜,迨折差回時奉到朱批,
如準開缺,再行換銜可也。木質(zhì)關(guān)防即日當(dāng)換刻送去。
發(fā)、捻在定遠分隊,忠酋回救蘇州。捻黨撲臨淮一次,現(xiàn)又回至六安,
大約為皖鄂豫三省之患。少荃克復(fù)昆山,殺賊極多,蘇州大有可圖。蘇若果
克,則調(diào)程學(xué)啟扎孝陵衛(wèi),或打東壩、二溧,春霆進攻和、含、二浦,大局
其漸轉(zhuǎn)乎?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 四月二十一日午刻
決計請少荃來金陵
沅弟左右:
十二日得弟初九日書,十四日又得十一日書,具悉一切。
四萬斤火藥僅敷個半地洞之用,則十余洞約須三十萬斤。此間二十余日
之內(nèi)已解去十二萬斤,安慶所存不滿萬斤矣。江西無絲毫解來,奈何!湖北
兵勇缺餉極多,而穆圖善又自陜帶多部萬余人回鄂,看來銀、米、火藥三者,
余與官、沈三處斷無能支之理。不過三四個月內(nèi),必有兵嘩變賊之事。變局
雖不可料,要亦不能安然無事,念此憂灼之至。昨?qū):c弟商請少荃親帶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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炮來金陵會剿。本日接奉寄諭,亦令少荃親剿金陵,而弟信又言廣賊尚發(fā)米
一斤四兩,可知時候未至云云。余遂決計請少荃來金陵,同心辦賊。今日先
咨弟處,明日即咨少荃,并專案復(fù)奏也。今日陳虎臣自蘇歸來,具述少荃于
吾兄弟休戚相關(guān)患難相顧,與昌岐之言相同,且炸炮轟倒之城,實可騎馬而
登,勝于地洞十倍。少荃亦有信來,愿派季泉帶炸炮來助。吾意季泉來,不
如少荃親來,蓋深知老弟之心,不畏少荃占弟之名,而頗畏季泉之勇不受約
束也。弟接奉寄諭及兄此信,亦望作一信邀少荃前來會辦。此事余躊躇已久,
細思吾考妣今若尚在,吾以此疑敬詢吾親,必曰:“速請李中丞來會剿,無
令爾沅弟久郁郁也?!币蚴菦Q矣。順問近好。
少荃信寄閱,澄弟信查收。
五月十四日
一人獨成其功不如與人共享其名
澄弟左右:
五月十二日接弟四月二十八馬遞一信,十七日接弟四月二十六之信,具
悉一切。
此間近狀如常。余因沅弟有病,令紀澤十八日往一省視。二十二日戈什
哈自金陵歸,言沅弟病已痊愈,十八親至厚庵處道喜,來往八十里,并無倦
容云云。惟金陵日久不下,沅之焦灼迥異尋常?;噬霞闹I兩次,令少泉中丞
來金陵會剿。余于二十二日復(fù)奏,請少泉于六月初前來,茲將折稿抄寄弟閱。
少泉果來,余恐沅弟因少泉之功大且速,相形見絀,激成肝病。少泉若不果
來,吾恐金陵日久不克,沅亦郁成肝??;且恐餉絀援到,另生他變。躊躇再
四,仍以請少泉速來為是。一人獨成其功,不如與人共享其名之善也。
近日米價大減,每石不過二兩四錢,湖南米商無不虧本。大女兒日內(nèi)氣
痛,其病甚不輕,蓋亦久有肝郁耳。順問近好。
五月二十三日
鮑軍八千人在金口登岸不聽號令
澄、沅弟左右:
山東回竄之捻尚在江南徐、宿一帶。調(diào)淮勇二千余人駐揚州,三千余人
駐清江,并昌岐水師百余船,均到防矣。劉銘傳等萬余人自六安赴徐州,尚
未到防。大致足御寇氛。惟霆軍八千人在湖北金口登岸,不聽號令,各持軍
器洋槍成隊南行。不知果叛逆乎?抑僅潰散已乎?此事關(guān)系極大,殊深焦灼。
此軍若潰,則厚庵一軍亦屬可慮。
厚庵奏分六省厘金,萬做不到,徒托空言。其奏改西征局,不能不妥為
調(diào)停。
四月十五日
愿開各缺而以散員留營
沅弟左右:
日內(nèi)未接弟信,想在熊營駐扎,一切平安。何鏡芝有與子密信,言弟名
望甚好,鄂人倚為長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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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十三日請開各缺疏片,奉批旨調(diào)理一月,進京陛見一次。余定于正月
初間起行。本日有寄少泉一函,寄紀澤一諭,抄付弟閱。此間幕客有言不必
進京,宜請一省墓假回籍。余意余與仙、義渠情事回不相同。古稱郭子儀功
高望重,招之未嘗不來,麾之未嘗不去,余之所處亦不能不如此。準開各缺
而以散員留營,余之本愿也?;蜉^比略好,較此略壞,均無不可。但秦、晉、
齊、豫、直隸、蘇、皖責(zé)成一身,即不能勝此重任。此外聽命而已。順問近
好。
十月二十六日
此后必須加意選兵練將
沅弟左右:
二十五日接弟二十日信,商參郭軍門之事。十九日之寄諭已言郭松林受
傷甚重,曾某恐不能當(dāng)此重咎云云,吾意即弟所發(fā)之折,不知系譚公所發(fā)。
其中有請恤數(shù)員,是否即子美之部將?初六日之戰(zhàn),弟于正月再奏參究,似
嫌稍遲。最輕則拔去花翎,革去勇號,稍重則褫去黃馬褂,再重則請以總兵
副將降補。一開提督實缺,即與革職無異,是最重矣?;蛑鼗蜉p,聽弟斟酌,
但不可請交部議處,恐輕則全無分曉,重則革職也。弟此后必須加意選將練
兵。參郭之應(yīng)輕應(yīng)重,但求有益于將來之軍事,輕而無益猶可為之,重而無
益不可為也。
本日閱邸抄,胡、張革職留任,四年無過,方準開復(fù)。胡不準在軍機大
臣上學(xué)習(xí)行走,計順齋處分亦必不甚輕松。吾兄弟位太高,名太重,必須軍
務(wù)辦得結(jié)實,乃不為見仇者所快。余雖決計不作星使、江督兩席,然到徐州
后必認真講求操練馬隊。弟請?zhí)幏?,亦不過言調(diào)度無方交部議處而已。而當(dāng)
茲挫衄之后,正宜力戒自是,專求破捻之法。思之思之,鬼神通之,弟其勉
之。順問近好。
十二月二十五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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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六 處世之道
孫紀澤讀書甚好
男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:
五月十二日,男發(fā)第六號信,其信甚厚。內(nèi)有寄歐陽小岑、黃仙垣、梁
菉菉莊三處貨物單。此刻三人想俱到省,不審已照單查收否?
男及男婦身體清吉。孫兒亦好,六月十七日“三字經(jīng)”讀完,十八日讀
“爾雅”起。二孫女皆好。馮樹堂、郭筠仙皆在寓如常。王率五妹夫于五月
二十三日到京,其從弟仕四同來。二人在湘潭支錢十千,在長沙搭船,四月
十二日至漢口。在漢口杉牌廠內(nèi)住十天。二十二在漢口起身,步行至京,道
上備嘗辛苦。幸天氣最好,一路無雨無風(fēng),平安到京。在道上僅傷風(fēng)兩日,
服藥二帖而愈。到京又服涼藥二帖,補藥三帖,現(xiàn)在精神全好。初到京時,
遍身衣褲鞋襪皆壞,件件臨時新制,而率五仍不知艱苦。京城實無位置他處,
只得暫留男寓,待有便即令他回家。男自調(diào)停妥當(dāng),家中不必掛心,蕙妹亦
不必著急。至于仕四,目前尚在男寓吃飯。待一月既滿,如有朋友回南,則
薦仕四作仆人帶歸;如無便可薦,則亦只得麾之出門,不能長留男寓也。湖
北主考倉少平系男同年相好,男托倉帶仕四到湖北。倉七月初一出京,男給
仕四錢約六千,即可安樂到家。本不欲優(yōu)待他,然不如此,則渠必流落京城,
終恐為男之累,不如早打發(fā)他回為妥。
祖父大人于四月鼻血多出,男聞不勝惶恐。聞率五說祖父近日不吃酒,
不甚健步,不知究意何如?萬求一一詳示。叔父病勢似不輕,男尤掛心,務(wù)
求將病癥開示。男教習(xí)庶吉士,五月十八日上學(xué),門生六人。二十日蒙皇上
御勤政殿召見,天語垂問及男奏對,約共六七十句。
今年考差,只剩河南、山東、山西三省,大約男已無望。男今年甚怕放
差,蓋因去年男婦生產(chǎn)是踏花生,今年恐走舊路,出門難以放心;且去年途
中之病,至今心悸。男日來應(yīng)酬已少,讀書如故。寓中用度浩繁,共二十口
吃飯,實為可怕。居家保身一切,男知謹慎,大人不必掛念。
男謹稟 六月十三日
長女已行納彩禮
澄侯、子植、季洪三弟左右:
八月十六日折弁到京,至七月二十九日在省起行。維時植、洪二弟正在
省城,不解何無一字寄京?聞學(xué)院二十六日始考古,則二十九日我邑尚未院
試也。
京中大小平安。予之癬疾,七月底較六月稍差,然無礙召見之事,則亦
聽之而已。六弟在國子監(jiān)考課,各位堂官頗加青眼。上次蔡司業(yè)課古學(xué)經(jīng)文
一篇、經(jīng)解一篇、賦一篇、詩一篇,六弟取第一。獎勵甚重;帖一套、佳墨
八條。內(nèi)人近頗多病,不能健飯?,F(xiàn)在服藥,當(dāng)不要緊也。紀澤讀書,前四
月間所請之湖北魏先生,渠八月中即回家。我家已于八月初七日換請一宋先
生,常德府丙午舉人。今年考取教習(xí),系我門生,其人專嚴勤教。余有回人
書札,亦交渠代寫。紀澤現(xiàn)已讀至“梁惠王章句下”。每日讀書,頗能領(lǐng)會。
大女兒與袁家訂姻,已于八月初六日寫庚書過禮。郭筠仙為媒,即須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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都,后年始能復(fù)來。故趁其在京時,先行納采。袁家過禮來:真金簪一、真
金耳環(huán)一對、鍍金手鐲二、鍍金戒指二、紅綠湖綢各三丈、金花一對。我家
回禮:袍褂料一套、靴一、帽一、朝珠一、補子一、扇插一、筆插一。又女
婿見面儀六兩。
陳家姻事,前接四弟信,知家中堂上大人甚歡喜?,F(xiàn)在岱云丁艱,自不
能定庚,只好待渠服滿后。諸弟若與陳家昆仲見面時,亦不必道及姻事。岱
云之喪事,余已送賻儀三十兩交郭筠仙帶歸,又有挽聯(lián)一對。京官向例不送
外官之銀,予送三十兩,則已為重矣。諸弟若到省,只須辦香燭去行禮,不
必再送情也。
同鄉(xiāng)肖史樓、郭筠仙、孫鰲舟、徐壽衡并出京,在八月底起行。郭、孫
走江南,徐走山西。鄧辛階尚在黃正齋家坐館。蔡貞齋在袁漱六家。龍滋圃
就一同鄉(xiāng)任江南金山縣者之館,已出京矣。車鐘毓亦就金山館。金山縣之幕
中人才可謂極盛。
王荊七現(xiàn)來,要求再入我家。我家現(xiàn)在本用兩個跟班,目前有一個要去,
擬仍叫荊七來。但不知高僧能久持戒行否?文小南之尊翁亦于八月出京。黎
月喬亦欲出京,大約在冬間矣。書不詳盡,余俟續(xù)寄。
兄國藩手草 八月十八日
請即為紀澤訂婚
澄侯、溫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足下:
正月初八接到十二月初旬父大人所發(fā)二信,皆系在縣城發(fā)者,不勝忻慰。
紀澤兒定婚之事,予于十二月連發(fā)二信,皆言十月十二所發(fā)之信言嫌賀女庶
出之說系一時謬誤,自知悔過,求諸弟為我敬告父親大人,仍求作主,決意
對成,以諧佳偶。不知此二書俱已到家否?細思賀家簪纓門弟,恐聞有前一
說,懼其女將來過門受氣,或因此不愿對亦未可知,果爾,則澄弟設(shè)法往省
城,堅托羅羅山、劉霞仙二君將內(nèi)人性情細告賀家,務(wù)祈成此親事,不致陷
我于不孝之咎。
澄弟與朱堯階結(jié)親,余甚歡喜。我朋友最初之交無過于堯階者,蓋今日
姻緣,已定于二十年以前矣。魏家亦我境第一詩書人家,魏棟尚未到京,容
當(dāng)照拂一切也。植弟買筆事,總在春間寄南,以備科考之用。若科考不在前
三名,則不宜考優(yōu),無使學(xué)政笑我家太外行也。 《關(guān)帝覺世經(jīng)》刷五百張,
須公車回南乃可付歸,《陰騭文》、《感應(yīng)篇》亦須公車南去乃可帶。澄弟
戒煙正與阿兄同年,余以壬寅年戒煙,三十二也,澄弟去年亦三十二也。戒
酒似可不必,三兩懷以養(yǎng)血未始不可,但不宜多耳。去年帶回父大人之干尖
子皮褂,不知已做成否?若未做,可即做成,用月白緞子為面。今年當(dāng)更寄
白風(fēng)毛褂回家,敬送與叔父大人。若父、敘二大人同日出門,則各穿一件;
若不同出門,則薄寒穿干尖子,盛寒穿白風(fēng)毛。予官至二品,而堂上大人衣
服之少如此,于孝道則未盡,而彌足以彰堂上居家之儉德矣。
京寓大小平安。癬疾未發(fā)。文任吾先生 (希范)于正月六日上學(xué)。其人
理學(xué)甚深,今年又得一賢師。植弟勸我教澤兒學(xué)八股,其言甚切至有理,但
我意要《五經(jīng)》讀完始可動手。計明年即可完經(jīng)書,做時文尚不過滿十四歲,
京師教子弟十四歲開筆者甚多。若三年成篇,十七歲即可作佳文?,F(xiàn)在本系
蔭生,例不準赴小考。擬令照我之樣,二十四歲始行鄉(xiāng)試,實可學(xué)做八股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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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。若稍有聰明,豈有不通者哉?若十九、二十即行鄉(xiāng)試,無論萬萬不中,
即中得太早又有何味?我所以決計令其明秋始學(xué)八股,二十四始鄉(xiāng)試也。九
弟為我稟告父大人,實不為遲,不必掛慮。
余近來常思歸家,今年秋間實思挈眷南旋,諸弟為我稟告堂上大人,春
間即望一回信。九弟進京之說,暫不必急急。同鄉(xiāng)諸家如故。余容后日續(xù)寄。
兄國藩手草 正月初九日
要有勤儉人家氣象
澄、溫、沅、季老弟左右:
初九日芝三到省,接奉父大人手諭及澄、季、芝生各信,具悉一切。余
于初八日具折謝恩,并夾片三件,茲一并抄錄付回。凡諭旨、章奏等件付至
家中者,務(wù)宜好為藏去。我兄弟五人,無一人肯整齊好收拾者,亦不是勤儉
人家氣象。以后宜收拾完整,可珍之物固應(yīng)愛惜,即尋常器件亦當(dāng)匯集品分,
有條有理。竹頭木屑,皆為有用,則隨處皆取攜不窮也。溫弟在此住旬余,
心平氣和,論事有識。以后可保家中兄弟無紛爭之事,余在外大可放心。
李筱泉之家眷欲寄居湘鄉(xiāng)。一則省城雖防守甚嚴,而時時有寇至之慮,
一則寓公館比之居鄉(xiāng)其奢儉相去甚遠。渠托江采五在中沙等處,又托余在二
十三四都等處尋覓住居 (渠遣一人來鄉(xiāng)同覓,先至江采五處,后至我家)。
澄弟等為之留心。或在離我家二三十里之區(qū)擇一善地,以省儉為主,渠光景
甚窘也。余再三辭之,言我家尚難自保,且遷徙而避,又焉能庇及他人?渠
意總欲居鄉(xiāng),緩急尚可藏匿山穴;至土匪搶劫,渠本無可搶云云。余不能再
辭,澄弟可一為照拂之。
鮑提軍于初八日出省至辰州住,塔智亭初十?dāng)M至岳州。余不一一,即請
近佳。
兄國藩手草 五月初四日已刻
要于殺人中寓止暴之意
沅弟左右:
二十七日申刻張復(fù)益,屈楚軒到,接二十四日來書。此二人真善走,已
各賞籃翎一支矣。二十三日步撥之緘尚未到。自十一月后,東流、建德之步
撥早已撤回,并將充步撥之鄖陽兵遣發(fā)回鄂。此后弟有來信,切不可寫步撥
字樣。若由驲遞九江、南昌而達祁門,亦不過十日可到,否則須專足也。
公文一件,甚好甚好,即當(dāng)批準通行各屬。吾家兄弟帶兵,以殺人為業(yè),
擇術(shù)已自不慎,惟于禁止擾民、解散脅從、保全鄉(xiāng)官三端痛下工夫,庶幾于
殺人之中寓止暴之意。南坡信何以未見?或忘未封入邪?竄金溪之賊,養(yǎng)素
稟已獲勝仗,見田稟大半由云際關(guān)入閩,尚無確信。
家信數(shù)封寄還。此間接澄弟正月初八日信,寄閱?!拜浀芈浴庇旨娜ナ?
本查收。余數(shù)本,此間友人分散矣。
陳鎮(zhèn)二十一日已至東流,甚好,可略壯聲威也。
正月二十八日
舅母棄世宜親往吊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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澄弟左右:
六月初四接五月二十四來信并紀澤一稟,具悉一切。南五舅母棄世,紀
澤往吊后,弟亦往吊唁否?此等處,吾兄弟中有親往者為妙。從前星岡公之
于彭家并無厚禮厚物,而意甚殷勤,親去之時甚多。我兄弟宜取以為法。大
抵富貴人家氣習(xí),禮物厚而情意薄,使人多而親到少。吾兄弟若能彼此常常
互相規(guī)誡,必有裨益。
此間軍事平安。余瘡疾漸愈,已能寫字矣。安慶軍情,九弟常有信回,
茲不贅。付回銀二百兩,系去年應(yīng)還袁宅之項,查收。即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 六月十四日
待李世忠輩應(yīng)寬嚴并濟
沅弟左右:
李世忠窮困如此,既呼吁于弟處,當(dāng)有以應(yīng)之。三千石米,五千斤火藥,
余即日設(shè)法分兩次解弟處,由弟轉(zhuǎn)交李世忠手。
此輩暴戾險詐,最難馴馭。投誠六年,官至一品,而其黨眾尚不脫盜賊
行徑。吾輩待之之法,有應(yīng)寬者二,有應(yīng)嚴者二。應(yīng)寬者:一則銀錢慷慨大
方,絕不計較,當(dāng)充裕時,則數(shù)十百萬擲如糞土,當(dāng)窮窘時,則解囊分潤,
自甘困苦;一則不與爭功,遇有勝仗,以全功歸之,遇有保案,以優(yōu)獎籠之。
應(yīng)嚴者:一則禮文疏淡,往遠宜稀,書牘宜簡,話不可多,情不可密;一則
剖明是非,凡渠部弁勇有與官姓爭訟,而適在吾輩轄境,及來訴告者,必當(dāng)
剖決曲直,毫不假借,請其嚴加懲治。應(yīng)寬者,利也,名也;應(yīng)嚴者,禮也,
義也。四者兼全,而手下又有強兵,則無不可相處之悍將矣。
水師獨攻金柱關(guān),恐難得手,不如不泄此機,待陸兵渡江,再行下手為
妙。
少荃于三月二十七日諭旨飭署蘇撫。廣東督辦厘金,放晏端書,以其為
戊戌同年而派。朝廷之用心,良可感矣。
四月十一日
生日在即萬不可宴客稱慶
沅弟左右:
初二日接二十八日信,初五日接初一夜信,具悉一切。
小河西岸盡為我有,賊船萬不能過,且憑河為守,又可當(dāng)一道長壕,可
慰之至。然城內(nèi)有數(shù)十萬悍賊,上游黃、胡、古、賴等即日下援金陵,窮寇
有致死于我之心,抑又可懼之至。河之東岸暫不必謀,少息兵力,以打援賊
可也。
金眉生參者極多。二三年來勝帥屢疏保之,升于九天;袁帥屢疏劾之,
沉于九淵。余十一年冬查參革職,勝帥又以一疏劾我,謂為黨袁而不公。余
偶與汪曜奎言之,汪以告勝,勝又寄函與我,自陳前疏之誤。即如下游諸公,
李、吳、喬皆痛惡眉而不知其美,郭又酷好眉而不知其惡。此等處弟須詳詢
密查,不可憑立談而遽信其人之生平耳?
許次蘇已委署運司。餉銀今日解去三萬,湖南又另解四萬與弟,節(jié)下當(dā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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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敷衍。
生日在即,萬不可宴客稱慶。此間謀送禮者,余已力辭之矣;弟在營亦
宜婉辭而嚴卻之。至囑至囑。家門大盛,常存日慎一日而恐其不終之念,或
可自保。否則顛蹶之速,有非意計所能及者余日來眼又紅疼,余平安也。即
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八月初五日
道因碑、水晶山子寄紀澤收。家信二件、岱山信二件寄去。云仙信寄還。
告克金陵后先奏折式
沅弟左右:
初三日得弟二十九夜信,初四日牧云歸來,詳述一切。十牙子果有影子,
大慰大慰。
此間初三日接程學(xué)啟報蘇州克復(fù)之信,初四日得唐中丞克復(fù)懷遠之信。
苗黨張士端叛苗從官,獻出懷遠一城,并獻炮船六十號、米四千石、錢三千
串,從此苗眾之心益渙。僧邸亦至蒙城,蒙圍當(dāng)可立解。
金陵如果克復(fù),弟當(dāng)會同彭、楊三人前銜,將大略情形飛速入告。折首
云:“為官軍克復(fù)金陵,謹將大概情形先行馳奏,以慰宸廑,仰祈圣鑒事?!?
折末云“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鑒。再,臣等前接曾國藩密函,金陵如果克復(fù),
囑臣三人先將大概情形會奏,早到京一日。圣懷早得寬慰一日。其詳細情形,
仍咨由官文、曾國藩會奏等語。除將詳細戰(zhàn)狀另咨楚皖續(xù)奏外,合并聲明。
謹奏?!逼湔塾逃?。洪秀全之下落,銀錢之多寡,不可不說大概,此外
皆宜略也。
喬、許處皆可照來咨各予一札,附片則盡可不必。許次蘇于每月應(yīng)解之
李營萬二千兩全不認真,其所應(yīng)弟處之餉,恐亦徒托空言。
頃又接弟初二日抄馮萃亭信。洪酋全不動搖,弟切不必性急,常、嘉、
湖全克而金陵乃收功結(jié)果,乃正理也。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 十一月初五日
澄信二件寄去。
不必占天下第一美名
沅弟左右:
十二日接弟勸紀鴻?quán)l(xiāng)試之信,字秀勁而有靜氣,知弟病體大愈。因復(fù)一
緘。商請少荃來金陵會剿。十四日因接初八寄諭,又去一咨一緘,商少荃會
剿之事,十五日又將余與少荃之一咨一緘專戈什哈送至弟處轉(zhuǎn)遞,想均到矣。
夜來又細思,少荃會剿金陵,好處甚多,其不好處不過分占美名而已。后之
論者曰:潤克鄂省,迪克九江,沅克安慶,少荃克蘇州,季高克杭州,金陵
一城沅與荃各克其半而已。此亦非甚壞之名也。何必全克而后為美名哉?人
又何必占天下之第一美名哉?如弟必不求助于人,遷延日久,肝愈燥,脾愈
弱,必成內(nèi)傷,兄弟二人皆將后悔,不如及今決計,不著痕跡。望弟將余與
少荃一咨一函遞去。弟亦自加一緘。待弟復(fù)信到日,余即會弟銜復(fù)奏。
少荃將到之時,余亦必趕到金陵會剿,一看熱鬧也。順問近好。
五月十六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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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弟久養(yǎng)病軀暫緩出山
沅浦弟左右:
十七日接奉三月初八日寄諭,首行軍機大臣之上少議政王三字,殊堪大
詫。以前無不有此三字者,雖恭王病假之時,亦尚有之。三月初六日寄諭亦
尚有之,若非生死大變,則必斥逐,不與聞樞密大政矣。此事關(guān)系絕大,不
勝悚懼。
頃又聞河南之賊竄至山東單縣、汶上,僧邸亦追至汶上。汶上去山東省
城僅二百余里,去直隸境亦二百余里,深為可慮。
有識之士與相愛之友多勸弟暫緩出山。余意亦欲弟久養(yǎng)病軀,閉戶三年,
再行出膺艱巨。若各路不靖,則恐又有征召之旨。弟身體未痊,總宜再三斟
酌。如有復(fù)奏之疏,專人至鄂,搭洋船至金陵,由余代遞,最為妥頁,免致
兄弟辭意兩歧也。
三月十八日
決計出山則不可再續(xù)請假
澄、沅弟左右:
正月七日王幼山來,接兩弟十月中旬信,初十日又接十一月二十七日專
勇回信,具悉一切。
此間近狀平安。捻匪任、賴等股竄至黃州一帶,已派劉銘傳一軍九千人
援鄂。其張總愚一股,聞又由襄樊回竄豫境,李幼泉一軍定于十九日起程赴
豫剿辦。劉松山一軍現(xiàn)已調(diào)至徐州,將來令其合吉中八營為一路,作為游擊
之師,剿鄂皖交界之賊,從渠等之所愿也。
沅弟出處大計,余臘月十五日信六分勸藏,四分勸行,而以久藏之不易,
又囑沅內(nèi)斷于心,自為主持。至臘月二十五、正月初六兩信,則專勸弟出山,
蓋終不免于一出,不如假滿即出之,最為體面也。惟決計出山,則不可再請
續(xù)假,恐人譏為自裝身份太重也。余此信已為定論,下次不再商矣。
沅弟以余待朱、唐等稍失之薄,余心亦覺不甚安帖。然天道不能有舒而
無慘,王政不能有恩而無威。近日劾吳少村及驅(qū)逐在徐之王、刁兩團數(shù)千人
全回山東,亦似稍失之薄,而非此實辦不動也。
夾袋中并無新儲之才,惟幼泉及張敬堂較優(yōu),不知果有所建樹否?順問
近好。
正月十五日
平世辭榮避位是安身良策
澄弟左右:
正月初六日起行,十五日抵徐州,十九接印。近又兩奉寄諭,令回金陵。
文武官紳,人人勸速赴江寧。申夫自京歸,備述都中輿論亦皆以回任為善,
辭官為非。茲擬于二月移駐金陵,滿三個月后,再行專疏奏請開缺。連上兩
疏,情辭務(wù)極懇至,不肯作戀棧無恥之徒;然亦不為悻悻小丈夫之態(tài)。允準
與否,事未可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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沅弟近日迭奉諭旨,譴責(zé)嚴切,令人難堪。固由劾官、胡二人激動眾怒,
亦因軍務(wù)毫無起色,授人以口實;而沅所作奏章,有難免于訕笑者。計沅近
日郁抑之懷,如坐針氈之上。
霞仙系告病引退之員,忽奉嚴旨革職。云仙并無降調(diào)之案,忽以兩淮運
使降補。二公皆不能無郁郁。大約凡作大官,處安榮之境,即時時有可???
辱之道,古人所謂富貴常蹈危機也。紀澤臘月信言宜堅辭江督,余亦思之爛
熟。平世辭榮避位,即為安身良策;亂世僅辭榮避位,尚非良策也。
二月初五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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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七 理財之道
買楚善叔田業(yè)事
孫男國藩跪稟祖父大人萬福金安:
六月初七日發(fā)家信第九號。二十九日早接丹閣十叔信,系正月二十八日
發(fā)。始知祖父大人于二月間體氣違和,三月已全愈,至今康健如常。家中老
幼均吉。不勝欣幸。
四弟于五月初九寄信、物于彭山屺處,至今尚未到,大約七月可到。
丹閣叔信內(nèi)言去年楚善叔田業(yè)賣與我家承管,其中曲折甚多。添梓坪借
錢三百四十千,其實只三百千,外四十千系丹閣叔兄弟代出。丹閣叔因我家
景況艱窘,勉強代楚善叔解危,將來受累不淺。故所代出之四十千,自去冬
至今,不敢向我家明言。不特不敢明告祖父,即父親、叔父之前,渠亦不敢
直說。蓋事前說出,則事必不成;不成則楚善叔逼迫無路,二伯祖母奉養(yǎng)必
闕,而本房日見凋敗,終無安靜之日矣。事后說出,則我家既受其累,又受
其欺,祖父大人必怒,渠更無辭可對,無地自容。將此事寫信告知孫男,托
孫原其不得已之故,轉(zhuǎn)稟告祖父大人?,F(xiàn)在家中艱難,渠所代出之四十千,
想無錢可以付渠。八月心齋兄南旋,孫擬在京借銀數(shù)十兩,付回家中歸楚。
此項大約須臘月底可到,因心齋兄走江南回故也。
孫此刻在京光景漸窘。然當(dāng)京官者,大半皆東扯西支,從無充裕之時,
亦從無凍餓之時。家中不必系懷。孫現(xiàn)經(jīng)管長郡會館事,公項存件亦已無幾。
孫日內(nèi)身體如恒,九弟亦好。甲三自五月二十三日起病,至今雖全愈,然十
分之中,尚有一二分未盡復(fù)歸??滔旅咳粘猿疵字喽?,泡凍米吃二次,乳
已全無,而伊亦要吃。據(jù)醫(yī)云此等乳最不養(yǎng)人,因其夜哭甚,不能遽斷乳。
從前發(fā)熱煩躁,夜臥不安,食物不化及一切諸患,此時皆已去盡,日日嬉笑
好吃?,F(xiàn)在尚服補脾之藥,大約再服四五帖,本體全復(fù),即可不藥。孫婦亦
感冒三天,鄭小珊云服涼藥后,須略吃安胎藥。目下亦健爽如常。
甲三病時,孫婦曾于五月二十五日,跪許裝修家中觀世音菩薩金身。伏
求家中今年酬愿。又言西沖有壽佛神像,祖母曾叩許裝修,亦系為甲三而許。
亦求今年酬謝了愿。
梅霖生身后事,辦理頗如意,其子可于七月扶櫬回南。同鄉(xiāng)各官如常。
家中若有信來,望將王率五家光景寫明。
肅此謹稟祖父母大人萬福金安。
六月二十九日
為堂上請封章事已得詔旨
男國藩跪稟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:
十月初二,男發(fā)十五號家信。二十八日接到手諭第九號,系九月底在縣
城所發(fā)者。
男等在京平安。男身上癬毒至今未得全好。中間自九月中旬?dāng)?shù)日,即將
面上全愈,毫無疤痕,系陳醫(yī)之力,故升官時召見無隕越之虞。十月下半月,
又覺微有痕跡,頭上仍有白皺皮,身上尚如九月之常。照前七八月,則已去
其大半矣。一切飲食起居,毫無患苦。四弟、六弟用功皆有定課,昨二十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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始開課作文。孫男紀澤“鄭風(fēng)”已讀畢,“古詩十九首”亦已讀畢。男婦及
三孫女皆平順。
前信言宗毅然家銀三十兩,可將謝山益家一項去還。頃接山益信,云渠
去江西時,囑其子辦蘇布平元絲銀四十兩還我家,想送到矣。如已到,即望
大人將銀并男前信送毅然家。渠是紋銀,我還元絲,必須加水,還他三十二
兩可也。蕭辛五處鹿膠,準在今冬寄到。
初十皇太后七旬萬壽,皇上率千官行禮,四位阿哥皆騎馬而來。七阿哥
僅八歲,亦騎馬雍容,真龍種氣象。十五日皇上頒恩詔于太和殿。十六日又
生一阿哥?;噬嫌谛脸竽炅龋梢晟税⒏?,乙已又生九阿哥,圣躬老
而彌康如此。
男得請封章,如今年可用璽,則明春可寄回;如明夏用璽,則秋間寄回。
然既得詔旨,則雖誥軸未歸,而恩已至矣。望祖父先換藍頂,其四品補服,
候男在京寄回,可與誥軸并付。湖南各家俱平安。余俟續(xù)具。
男謹稟 十月二十九日
示祖母大人去安排家眷返鄉(xiāng)事宜
字諭紀澤兒:
七月二十五日丑正二刻,余行抵安徽太湖縣之小池驛,慘聞吾母大故。
余德不修,無實學(xué)而有虛名,自知當(dāng)有禍變,懼之久矣。不謂天不隕滅我身,
而反災(zāi)及我母?;厮嘉崞饺针[匿大罪不可勝數(shù),一聞此信,真無地自容矣。
小池驛去大江之濱尚有二百里,此兩日內(nèi)雇一小轎,仍走旱路,至湖北黃梅
縣臨江之處即得雇船。計由黃梅至武昌不過六七百里,由武昌至長沙不過千
里,大約八月中秋后可望到家。一出家輒十四年,吾母音容不可再見,痛極
痛極!不孝之罪,豈有稍減之處!茲念京寓眷口尚多,還家甚難。特寄信到
京,料理一切,開列于后:
一、我出京時將一切家事面托毛寄云年伯,均蒙慨許。此時遭此大變,
爾往叩求寄云年伯籌劃一切,必能俯允。現(xiàn)在京寓并無銀錢,分毫無出,不
得不開吊收賻儀,以作家眷回南之路費。開吊所得,大抵不過三百金。路費
以人口太多之故,計須四五百金。其不足者,可求寄云年伯張羅。此外同鄉(xiāng)
如黎樾喬、黃恕皆老伯,同年如王靜庵、袁午橋年伯,平日皆有肝膽,待我
甚厚,或可求其湊辦旅費。受人恩情,當(dāng)為將來報答之地,不可多求人也。
袁漱六姻伯處,只可求其出力幫辦一切,不可令其張羅銀錢,渠甚苦也。
一、京寓所欠之帳,惟西順興最多,此外如楊臨川、王靜庵、李玉泉、
王吉云、陳仲鸞諸兄皆多年未償??汕蠹脑颇瓴袄琛ⅫS、王、袁諸君內(nèi)擇
其尤相熟者,前往為我展緩,我再有信致各處。外間若有奠金來者,我當(dāng)概
存寄云、午橋兩處。有一兩即以一兩還債,有一錢即以一錢還債。若并無分
文,只得待我起復(fù)后再還。
一、家眷出京,行路最不易。樊城旱路既難,水路尤險,此外更無好路。
不如仍走王家營為妥,只有十八日旱路。到清江 (即王家營也)時有郭雨三
親家在彼,到池州江邊有陳岱云親家及樹堂在彼,到漢口時,吾當(dāng)托人照料。
江路雖險,沿途有人照顧,或略好些,聞?chuàng)P州有紅船最穩(wěn),雖略貴亦可雇。
爾母最怕坐車,或雇一馱轎亦可 (又聞驢子雙轎比騾子較好)。然馱轎最不
好坐,爾母可先試之。如不能坐,則仍坐三套大車為妥 (于馱轎大車之外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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雇一空轎車備用,不可裝行李)。
一、開吊散訃不可太濫,除同年同鄉(xiāng)門生外,惟門簿上有來往者散之,
此外不可散一分。其單請龐省三先生定。此系無途費,不得已而為之,不可
濫也;即不濫,我已愧恨極矣。
一、外間親友,不能不訃告寄信,然尤不可溢。大約不過二三十封,我
到武昌時當(dāng)寄一單來,并寄信稿,此刻不可遽發(fā)信。
一、鋪店帳目宜一一清楚,今年端節(jié)已全楚矣。此外只有松竹齋新帳,
可請省三先生往清,只可少給他,不可欠他的出京。又有天元德皮貨店,請
寄云年伯往清。其新猞猁猻皮褂即退還他,若已做成,即并緞面送贈寄云可
也。萬一無錢,皮局帳亦暫展限,但累寄云年伯多矣。
一、西順興帳,自丁未年夏起至辛亥年夏止皆有摺子,可將摺子找出,
請一明白人細算一遍 (如省三先生、湘寶先生及子彥皆可)。究竟用他多少
錢,專算本錢,不必兼算利錢。待本錢還清,然后再還利錢。我到武昌時,
當(dāng)寫一信與蕭沛之三兄。待我信到后,然后請寄云年伯去講明可也。總須將
本錢、利錢劃為兩段,乃不至的轇轕不清。六月所借之捐貢銀壹百二十余金,
須設(shè)法還他,乃足以服人。此事須與寄云年伯熟計 (其摺子即交與毛,另騰
一個帶回)。
一、高松年有銀百五十金,我經(jīng)手借與曹西垣,每月利息京錢十千 (立
有摺子)。今我家出京,高之利錢已無著落。渠系苦人,我當(dāng)寫信與西垣,
囑其趕緊寄京。目前求黎樾喬老伯代西垣清幾個月利錢,至懇至懇。并請高
與黎見面一次。
一、木器等類,我出京時已面許全交與寄云,茲即一一交去,不可分散
于人。雖炕墊炕枕及我坐藍墊之類、玻璃燈及鏡屏之類,亦一概交寄云年伯。
蓋器本少,分則更少矣。送渠一人,猶成人情耳,錫器、磁器亦交與他。錫
器帶一木箱回家亦可。其九碗合大圓席者不必帶。
一、書籍我出京時一一點明,與爾舅父看過。其要緊者皆可帶回;“讀
禮通考”四套不在要緊之列,此時亦須帶回。此外我所不要帶之書,惟“皇
清經(jīng)解”六十函算一大部,我出京已與爾舅說明,即贈送與寄云年伯 (我?guī)?
兩函出京,將來仍寄京)。又“會典”五十函算一大部,可借與寄云用。自
此二部外,并無大部,亦無好板??少I打磨廠油木箱,一一請書店伙計裝好,
上貫鐵釘封皮,交寄云轉(zhuǎn)寄存一廟內(nèi),每月出賃錢可也。邊袖石借“通典”
一函,田敬堂借地圖八幅,吳南屏借“梅伯言詩冊”,俱往取出帶回。
一、大廳書架之后有油木箱三個,內(nèi)皆法帖之類。其已裱好者可全帶回,
其未裱者帶回亦可送人。家信及外來信,黏在本子上者皆宜帶回。地與圖三
付(并田敬堂借一分則四分矣),皆宜帶回,又有十八省散圖亦帶回。字畫、
對聯(lián)之類,擇好者帶回;上下木軸均撤去,以便卷成一捆。其不好者太寬者
不必帶,如“畫象贊”、“玄秘塔”之類。做一寬箱封鎖,與書箱同寄一廟
內(nèi)。凡收拾書籍、字畫之類,均請省三先生及子彥幫辦,而牧云一一過目。
其不帶者,均用箱寄廟,帶一點單回。
一、我本思在江西歸家,凡本家親友皆以銀錢贈送,今既毫無可贈矣。
爾母歸來,須略備接儀,但須輕巧不累贅者,如氈帽、挽袖之類,亦不可多
費錢。如鹵沙膏、眼藥之屬亦宜帶些,高麗參帶半斤。
一、紀澤宜做棉袍褂一付、靴帽各一,以便向祖父前叩頭承歡。
一、王雁汀先生寄書,有一單,我已點與子彥看。記得乾隆二集系王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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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取去,五集系王太史 (郭敏)向劉世兄借去,余劉世兄取去者有一片。此
外皆在架上,可送還他。
一、苗仙鹿寄賣之書:“聲訂”“聲讀表”共一種、“毛詩韻訂”一種、
“建首字讀本”,想到江西銷售幾部。今即不能,可將書架頂上三種各四十
余部還他,交黎樾喬老伯轉(zhuǎn)交。
一、送家眷出京,求牧云總其事。如牧去已中舉,亦求于復(fù)試后,九月
二十外起行,由王家營水路至漢口,或不還家,仍由漢口至京會試可也。下
人中必須羅福、盛貴,若沈詳能來更好,否則李長子亦可。大約男仆須四人,
女仆須三人。九月二十前后必須起程,不可再遲。一定由王家營走,我當(dāng)寫
信托沿途親友照料。
一、水陸途費約計三百余金,買東西捆裝行李之物及略備接儀約須數(shù)十
金,男女仆婢支用安家約須數(shù)十金(羅福、盛貴、魯廚子多給幾許錢亦可),
共須五百金也。開吊之所入不足。則求毛年伯及諸位老伯張羅,總以早出京
到家為妥。其京中各帳,我再寫信去料理。
以上十七條細心看明照辦,并請袁姻伯、龐先生、毛寄云老伯、黎樾喬
老伯、黃恕皆老伯、王靜庵老伯、袁午橋老伯同看,不可送出外去看。
七月二十六日
不悉溫弟等確否沖出重圍
澄侯、季洪兩弟左右:
十月初十日發(fā)第十三號家信,諒經(jīng)收到。二十四日接澄弟由劉仙橋帶來
之信,具悉一切。茲亦分條刊復(fù)如左:
一、九弟于十一日晚自建昌開行,十六至江西省城。十九起行,由湖口、
九江、湖北而歸。余于二十四申刻接雪琴信,知迪庵有初十日三河之?dāng)?,?
二個營盤均被失陷,溫甫弟與孫筱石、李續(xù)濤、楊得武等已沖出重圍來至桐
城縣等語。不知溫弟果無恙否?又不知迪庵沖出否?計九弟日內(nèi)抵湖口,必
有確信寄家,并有確信來營也。余已飛書告九弟矣。
一、前信問羅宅兩個世兄來余家讀書。余在家時本有此說,曾與霞仙道
及。來緘言明年已有五人,想即澤、梁、鴻、湘與鄧十也。若再添二人,先
生實在照料不到。且余不在家,澄弟又常常出門,羅世兄在此恐周旋不到,
反生微隙。不如竟行辭謝,聽羅家另擇良師。惟三女兒訂庚之事,必須于今
冬明春辦之,即請兩弟為我代辦。此先大夫遺命,禮儀不妨略豐。東序先生
去世,即請芝生為媒亦可。
一、募集長夫百有三人,其口糧均照九弟原議。劉仙橋在此十日后,即
可送之歸去。江龍三亦可隨渠歸去。
一、紀梁侄捐功名,余亦頗有此意,曾與弟說過一次,此次辦就。來緘
中言紀梁自行抽出之六十千,余即出之為賀,不必梁侄自備也。茲付去銀五
十兩,系萬虎軒觀察 (啟琛)所送之奠金。送二百兩,余受五十兩。茲付歸
作梁侄捐款,以為大伯之賀禮也可,以為祖父之賞賜也亦可。
一、來信言用銀三百兩,以后不再向追取。去年我在家中嫌用度太廣,
今年我既出,務(wù)求澄弟減省用之。若難于裁減,則我與澄弟共食而分用,或
者可以略少。我在軍中決不肯多寄銀回家,改向來之樣子。一則因父母在時
我未多寄,二則因百姓窮困異常,我不忍獨豐也。余此次在外,一切俱照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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樣,惟于人情應(yīng)酬上略周到些 (如胡中丞丁艱送二百,龍方伯送一百之類,
向來所無,此后家中親戚族人如有慶吊,亦當(dāng)致情,望弟先寫信告知。)
一、賓興堂字,待寫就交仙橋帶歸。
以上各條,均乞查照。順候近好。
國藩手具 十月二十六日
決計堅守不出浪戰(zhàn)最好
沅、季弟左右:
余以初九日出外,十四日歸營。接弟信共五封,最后一封是沅弟十一夜
寫者。
四千石米之約,余于初八日解銀二千,十二又飭李卿云解銀二千,可作
米兩千石矣。此外又札江西藩司解銀二萬、米二千石,以踐前約。弟決計守
墻濠,不出浪戰(zhàn),最好最好。挑來祁門之人,盡可留打援賊,十月初一日以
后盡可由祁門發(fā)餉。前札是九月所發(fā),即九月餉由祁門發(fā),亦近人情,惟索
餉三千余兩,則不近人情矣。何丹畦碑,余思自書之,先盡本身,后盡親房,
可乎?譜序未見。
十月十五日未刻
文書堆積犒銀未到
沅弟左右:
初六已刻,長勝營勇送到初五午正信。送家信者,聞亦以午刻自弟營起
行,昨夜初更到矣。九雞不能減,萬金又不準捐,不亦勞乎!日內(nèi)文書堆積
如山,未能清理。犒銀現(xiàn)尚未到,只口惠耳。各營將士有疲倦之象否?鮑公
信寄弟一閱。即問近好。
季弟均此。
四月初六日午正
此間無銀可協(xié)多軍
沅弟左右:
十七日已初回信,十九酉刻始到,蓋風(fēng)太逆也。
余今日有信與弟,擬借祁門先濟多軍。頃祁門信足來,索餉甚迫,竟不
能挪動矣。多公將為上游之行,其營中尚非十分窮窘。德、隨兩軍及漢口、
漢陽,余已有信致胡、李防援賊矣。潤帥前面稱留胡裕發(fā)守石牌,不知何時
調(diào)去?茲因此間無銀可協(xié)多軍,特再專人飛告。即問近好。
六月十九日燈下
極念士卒守濠之苦
沅弟左右:
陰雨作寒,天黑如■,極念士卒守濠之苦,能守過二十三四夜,則此后
當(dāng)就穩(wěn)固。
春霆來信,病已全好,精神比前加倍,軍心尚固。余又撥梁美材等營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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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,計九月內(nèi)必開大仗。渠處一經(jīng)打動,則軍勢自可及于大官圩、小丹陽一
帶,可與弟處遙為聲援。至十月精右營、升后營必到,白齊文之常勝軍必到,
趙玉班所部省城守兵千人必到,不患兵事之無轉(zhuǎn)機。江粵報解之餉,尚有十
一萬兩在外,沈幼丹派胡長芝解銀二萬、火藥二萬,指明直解金陵。余函商
少泉,亦請其撥銀數(shù)萬,直解金陵。不患餉事之無起色,只望弟與諸將勉力
支持九月杪十月初之苦境,過此則漸入佳境。
今日天氣微霽,或不至久變以苦我將士。
九月二十五日
權(quán)位二字總須推讓少許
沅弟左右:
疏辭兩席一節(jié),弟所說甚有道理。然處大位大權(quán)而兼享大名,自古曾有
幾人能善其末路者?總須設(shè)法將權(quán)位二字推讓少許,減去幾成,則晚節(jié)漸漸
可以場耳。今因弟之所陳,不復(fù)專疏奏請,遇便仍附片申請,但能于兩席中
辭退一席,亦是一妙。
李世忠處,余擬予以一函,一則四壩卡請余派員經(jīng)收,其銀錢仍歸渠用;
一則渠派人在西壩封捆淮北之鹽,幾與搶奪無異,請其迅速停止??辞绾?
回復(fù)。
本日接兩次家信,交來人帶寄弟閱。鼎三侄善讀書,大慰大慰。其眉宇
本軒昂出群,又溫弟郁抑過甚,必有稍伸之一日也。弟軍士氣甚旺,可喜。
然軍中甚微,見以為旺,即寓驕機。老子云雨軍相對哀者勝矣,其義最宜體
驗。
正月初七日
將所需洋物械彈解往
沅弟左右:
十六日接十四日溫委員帶來之信,又送到摺稿一件,十七日接十一日送
洋人之信,具悉一切。今日有事甚忙,明日準將摺稿改好寫好,交來勇坐溫
委員輪船,由弟處包封拜發(fā)。
弟所需洋物,今日已派戈什哈劉錦昆解雙響一百桿、單響九百桿、開花
子二百個去矣。鮑不遽進孝陵衛(wèi),蕭不遽南渡,鎮(zhèn)、揚兵不遽咨調(diào),甚好甚
好!且待夏暑已退,看各營者何如再行斟酌。弟要米石,可用公牘來取,每
月取一次兩次,盡可應(yīng)付。接行知者留在此,多住幾日即發(fā)也。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 六月十七夜
余所慮不在緩厘在無實效
沅弟左右:
二十五日接二十二日專丁來信,具悉一切。
郭帥與金前司所陳鹽務(wù)一一閱過。金所慮者,恐難緩第一批之厘。究之
鹽務(wù)變法,無論改何新章,斷無不緩厘免厘之理。若概如今日之逢卡抽厘,
則不得謂之新章,不得名曰鹽法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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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所慮者,卻不在緩厘,而在終無實效,蓋江西自道光年間從無銷足額
引之事,亂后人口減少,即令全食淮引官鹽,亦不能銷至六萬大引之多,況
引地被鄰私侵占殆盡,焉能一一驟爾奪回?商人湊辦三萬引之成本四十余萬
已極不易,二分之利,又不足動其涎羨之心,加以引地毫無把握,銷售難期
暢旺。時日稍滯,獲利愈微,商利既薄,則所謂包繳厘金盈余者,皆成拖欠
展緩之局。余之所慮無實效者,謂此類也。然此時辦法,除重稅鄰私、指岸
認運二者,別無下手之處,應(yīng)即照金君所擬辦理。
黃南坡兄七月在湘啟行,節(jié)前當(dāng)可到此。余再與之商定一切,乃行具奏。
其泰州招商認運,即可一面興辦。南坡來信抄閱。萬、杜說貼二件抄閱。順
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 七月二十七日
再,弟需用大炮,另以公牌咨復(fù)。余新造守營劈山,茲寄出三尊,弟試
用之。又造小手槍、土槍而用洋藥洋火。此間試之,可食抬槍子五六粒,其
及運與抬槍等,弟亦試用之。不可草草一試,宜再三反復(fù)審試可也。亦寄去
三桿照收。兄又草。
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
沅弟左右:
十九日接弟十六日信,具悉上海解到十三萬六千,合之前批之銀三萬錢
二萬串,共得銀十八萬有奇。春霆分去五萬,合之大通之二萬,又由江外糧
臺再解二萬,即足九萬之?dāng)?shù)。加以篪軒所辦之米四千石,霆營盡可起程援江
矣。弟收滬銀十三萬零,今日再由江外糧臺解去六萬,合之各卡厘金,計亦
可勉強過節(jié)。此節(jié)之不決裂,實天幸也。深信器重,施之于富或容有之,施
之于馮則甚不確。富欲派六千人助剿金陵,亦有信到此間,擬復(fù)信令其調(diào)回
北岸,守六合而保里下河,預(yù)防湖北股匪。十二日之片,亦已發(fā)其端矣。事
事落人后著,不必追悔,不必怨人,此等處總須守定畏天知命四字。
金陵之克,亦本朝之大勛,千古之大名,全憑天意主張,豈盡關(guān)乎人力?
天于大名,吝之惜之,千靡百折,艱難拂亂而后予之。老氏所謂“不敢為天
下先”者,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。弟前歲初進金陵,余屢信多危悚敬戒
之辭,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強求。今少荃二年以來屢立奇功,肅清全蘇,吾兄
弟名望雖減,尚不致身敗名裂,便是家門之福。老師雖久而朝廷無貶辭,大
局無他變,即是吾兄弟之幸。只可畏天知命,不可怨天尤人。所以養(yǎng)身卻病
在此,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。千囑千囑。無煎迫而致疾也。順問近好。
四月二十日。
撤勇不宜發(fā)全餉
沅弟左右:
初五日得弟初二日信,此間亦于昨夕得閱各京報,各恩旨俱照嘉慶、道
光朝之例,似稍加優(yōu)。撤勇者,若今冬皆發(fā)全餉,惲公與黃、郭諸公斷難應(yīng)
付,須兼用期票、期札為妥。聲敘湖南官紳之勞積苦心,余久有此意,弟咨
中語尚難動聽。東征局以請加中額為正折,而南坡附一密片,次帥則頗難著
筆,意城亦不宜附入此案,容妥謀之。韞齋先生信付去。順問近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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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國瑞大挫,望弟派劉、朱來安慶。
再,寄諭以弟求引退為合于出處之義,而于蓋臣謀國之道尚未盡善。將
來第一次出奏必難諭允,不知第二次、三次可邀允否。究竟于八月二十后即
出奏乎?抑俟九月余到金陵再出奏乎?弟有咨文來兄處乎?抑全無咨兄即竟
秦乎?初次即請開缺乎?抑先請病假一月乎?弟詳寄一信,以憑照辦。名位
俱高,此等處亦須委蛇中節(jié),不宜轉(zhuǎn)餓彎也。又行。
八月初六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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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八 治軍之道
母喪未除不敢受官職
澄、溫、沅、季四位老弟左右:
二十五日著胡二等送家信,報收復(fù)武漢之喜。二十七日具摺捷奏。初一
日,制臺楊慰農(nóng)(霈)到鄂相會。是日又奏二十四夜焚襄河賊舟之捷。初七
日奏三路進兵之摺。其日酉刻,楊載福、彭玉麟等率水師六十余船前往下游
剿賊。初九日,前次謝恩摺奉朱批回鄂。初十日,彭四、劉四等來營。進攻
武漢三路進剿之摺,奉朱批到鄂。十一日,武漢克復(fù)之摺奉朱批、廷寄、諭
旨等件。兄署湖北巡撫,并賞戴花翎。兄意母喪未除,斷不敢受官職。若一
經(jīng)受職,則二年來之若心孤詣,似全為博取高官美職,何以對吾母于地下?
何以對宗族鄉(xiāng)黨?方寸之地,何以自安?是以決計具摺辭謝,想諸弟亦必以
為然也。
功名之地,自古難居。兄以在籍之官,募勇造船,成此一番事業(yè)。其名
震一時,自不待言。人之好名,誰不如我?我有美名,則人必有受不美之名
與雖美而遠不能及之名者。相形之際,蓋難為情。兄惟謹慎謙虛,時時省惕
而已。若仗圣主之威福,能速將江面肅清,蕩平此賊,兄決意奏請回籍。事
奉吾父,改葬吾母,久或三年,暫或一年,亦足稍慰區(qū)區(qū)之心,但未知圣意
果能俯從否?
諸弟在家,總宜教子侄守勤敬。吾在外既有權(quán)勢,則家中子弟最易流于
驕、流于佚,二字皆敗家之道也。萬望諸弟刻刻留心,勿使后輩近于此二字。
至要全要。
羅羅山于十二日拔營,智亭于十三日拔營,余十五六亦拔營東下也。余
不一一。乞稟告父親大人、叔父大人萬福金安。
兄國藩手草 九月十三日
猞猁馬褂亦宜付來,皮邊冬帽亦可付來。澤兒寫信太短,以后宜長些。
此 (按:指下文)余寄駱中丞信中語,羅伯宜節(jié)鈔。
二十一日,羅山由金口移營至河泊山,水師出隊接應(yīng),恐賊因我營壘未
成而遽來撲也。水師與花園江邊賊營對敵,各哨官中有勇敢者沖過賊營,直
下鸚鵡洲、漢陽、鲇魚套等處。喊見水師已出其下,立時慌亂。而羅老及確
湖、父渠各營竟不扎營,直撲賊壘。賊恐水師抄后、陸軍攻前,相率奔潰。
羅老、義、確及李光榮之川勇三路沖入,將賊營三座踏平。燒毀其墻三重,
高皆盈丈。又壕三層,引江水入壕內(nèi)通青林湖,竹簽密布十丈,用釣橋出入。
彼自奔潰,并此而不能守。軍事純視氣之盛衰,不盡關(guān)人力也。
水師自己刻開仗,至二更始行收隊。燒賊船約三百余號,奪獲亦近百號。
自沌口起下至鸚鵡洲,東至鲇魚套,燒毀略盡;套內(nèi)尚未燒凈。西岸沌口之
下鹽關(guān)賊營四五座,亦被魁、楊荊兵踏破燒毀。
蓋賊之所以堅壘于兩岸者,皆重重置炮以擊我之水軍。忽見水軍沖出營
壘之下,頓失所恃,遂相顧驚奔。而水軍由江中轟岸,彈子如雨下,故東岸
羅老、義、確之軍能破賊營,西岸魁、楊之軍亦破賊營。各奪炮百余座,馬
數(shù)百匹。
二十二日,水師清晨出隊,接攻鲇魚套之船,鏖戰(zhàn)約一時之久。各營備
勇。哨官遂棄而之他。竟攻漢口,直下塘角,并追剿青山以下。從下游雷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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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上,縱火楚舟。適北風(fēng)甚勁,賊船不能下竄。塘角、漢口、鲇魚套等處同
時延燒,火光燭天,比二十一日所焚之船數(shù)尚倍之,奪獲賊船約二百余號。
楊載福等自青山歸來,又入襄河燒船十余里。其未燒盡者,僅鲇魚套口內(nèi)數(shù)
十號,襄河口內(nèi)若干號而已。是日羅羅山等進踏鲇魚套賊營六座,直抵武昌
城根??钋G兵亦踏盡西岸賊營,直抵漢陽城根。
二十三日未明,兩城賊眾皆逃,僅留數(shù)十人點放虛炮。我軍辰刻入城,
兩岸同時克復(fù)。賊之衣被錢物一概未收,徒手翦發(fā)鼠竄狂奔。從東門逃出者,
至洪山一帶遇塔兵殺二千人。自軍興以來,未有如此痛快者也。
雖享高名不敢驕奢
澄侯、溫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足下:
十月二十五專人送信回家。魏蔭亭歸,又送一函。想先后收到。十一月
二十一日,范知寶來九江,接澄弟信,具悉一切。
部監(jiān)各照已交朱峻明帶歸矣。樹堂要功牌百張,又交蔭亭帶歸。余送朱
峻明途費二十金,渠本解船來,故受之。送蔭亭二十金,渠竟不受,俟有便
當(dāng)再寄渠。江隆三表弟來營,余念母親之侄僅渠有子,送錢四十千。渠買鹽
花帶歸,不知已到家否?蔭亭歸,余寄百五十金還家,以五十周濟親族,此
百金恐尚不敷家用。軍中銀錢,余不敢妄取絲毫也。名者,造物所珍重愛惜,
不輕以予人者。余德薄能鮮,而享天下之大名,雖由高曾祖父累世積德所致,
而自問總覺不稱,故不敢稍涉驕奢。家中自父親、叔父奉養(yǎng)宜隆外,凡諸弟
及吾妻吾子吾侄吾諸女侄女輩,概愿儉于自奉,不可倚勢驕人。古人謂無實
而享大名者,必有其禍。吾常常以此儆懼,故不能不詳告賢弟,尤望賢弟時
時教戒吾子吾侄也。
塔、羅自田家鎮(zhèn)渡至江北后五獲勝仗,九江對岸之賊遂下竄安徽境。余
現(xiàn)泊九江河下,塔、羅渡江攻城。羅于二十一日與賊接仗,殺賊二三百,而
我軍亦傷亡四十余人。此在近數(shù)月內(nèi)即是小有挫失,而氣則未稍損也。
水師已以下泊湖口,去我舟已隔六十里。二十夜,賊自江西小河內(nèi)放火
船百余號,實以干柴、桐油、松脂、火藥,自上游乘風(fēng)放下,驚我水營。兩
岸各千余人吶喊,放火箭、火球。其戰(zhàn)船放炮,即隨火船沖出,欲亂我陣。
幸我軍鎮(zhèn)定,毫不忙亂,反用小船梭穿于火船之中,攻入賊營,燒賊船十余
號,搶賊劃數(shù)十號。搖撼不動,是亦可喜之事。
余身體平安,癬疾近又大愈。胡須日長且多。軍中將士俱平安。余不一
一,即候近佳。并懇稟告父親大人、叔父大人福安。
兄國藩手草 十一月二十三夜書于九江舟次
圍城之法扎營不宜太近
沅浦九弟左右:
十八日烏山途次接弟十一日所發(fā)一緘,具悉一切。
兄于十七日卯刻出省,十八日至奉新,紳耆款留二日。二十一日率吳竹
莊之彪營等四千人同來瑞州,擬于東北隅扎一大營,則四面合圍,接濟可斷,
聲息不通,或易得手。
近日省中因探報撫州之賊意圖內(nèi)犯,人心頗涉驚惶。而饒州畢都司一軍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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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畢將初二日在景德鎮(zhèn)敗挫,不知下落,其老營紛紛潰散,饒防自隳,岌岌
可虞。
福將軍于臘月三十日至廣信,十三日坐舟赴省,月內(nèi)應(yīng)可抵章門。
圍城之法,扎營不宜太近。一則開仗之勢太蹙,一則軍事尚隱尚詭,不
宜使敵人絲毫畢知也。
余所刻實收,日內(nèi)另專人送南翁處。南翁事,以后省垣不至掣肘也。即
候近好,不一一。
國藩手具 正月二十二日 于瑞州
軍中戒惰漫喧雜之象
沅浦九弟左右:
春二、安五歸,接手書,知營中一切平善,至為欣慰。
次青二月以后無信寄我,其眷屬至江西不知果得一面否?弟寄接到胡中
丞奏伊入浙之稿,未知果否成行?頃得耆中丞十三日書,言浙省江山、蘭溪
兩縣失守,調(diào)次青前往會剿。是次青近日聲名亦漸漸膾炙人口。廣信、衢州
兩府不失,似浙中終可無慮,未審近事究復(fù)如何?廣東探報,言逆夷有船至
上海,亦恐其為金陵余孽所攀援。若無此等意外波折,則洪楊股匪不患今歲
不平耳。
九江竟尚未克,林啟榮之堅忍實不可及。聞麻城防兵于三月十日小挫一
次,未知確否?弟子次青、迪、厚、雪琴等處須多通音問,俾余亦略有見聞
也。
家中四宅大小眷口清吉。兄病體已愈十之七八,日內(nèi)并未服藥,夜間亦
能熟睡,至子丑以后則醒,是中年后人常態(tài),不足異也。紀澤自省城歸,二
十五日到家。堯階二十六日歸去。澄侯二十七日赴永豐,為書院監(jiān)課事。湘
陰吳貞階司馬于二十六日來鄉(xiāng),是厚庵囑其來一省視,次日歸去。
余所奏報銷大概規(guī)模一摺,奉朱批:“該部議奏?!睉舨孔嘤诙鲁蹙?
日。復(fù)奏言“曾(國藩)歷擬尚屬妥協(xié)”云云。至將來需用部費不下數(shù)萬。
聞楊、彭在華陽鎮(zhèn)抽厘,每月可得二萬,系雪琴督同凌蔭庭、劉國斌等經(jīng)紀
其事,其銀歸水營楊、彭兩大股分用。余偶言可從此項下設(shè)法籌出部費,貞
階力贊其議。想楊、彭亦必允從。此款有著,則余心又少一牽掛。
郭意誠信言四月當(dāng)來鄉(xiāng)一次。胡蓮舫信言五月當(dāng)來一次。余前薦許仙屏
至楊軍門處,系厚庵專人來此請薦作奏者。余薦意誠、仙屏二人,聞胡中丞
薦劉小鋮 (芳蕙,袁州人,)已為起草一次,不知尚須再請仙屏否?余因厚
庵未續(xù)有緘來,故未先告仙屏也。仙屏上次有一信與余,尚未復(fù)信。若已來
吉營,乞先為致意。季高處此次匆遽,尚未作書,下次決不食言。
溫弟尚在吉安否?前胡二等赴吉,余信中未道及溫弟事。兩弟相晤時,
日內(nèi)必甚歡暢。溫弟豐神較峻,與兄之伉直簡澹雖微有不同,而其難于諧世,
則殊途而同歸。余常用為慮。大抵胸中抑郁,怨天尤人,不特不可以涉世,
亦非所以養(yǎng)德;不特?zé)o以養(yǎng)德,亦非所以保身。中年以后,則肝腎交受其病。
蓋郁而不暢,則傷木;心火上煉,則傷水。余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寢,其由
來不外乎此。故于兩弟時時以平和二字相勖,幸勿視為老生常談。至要至囑。
朱云亭妹夫二十七日來看余疾,語及其弟存七尚無功名。茲開具履歷名
條,望弟即為玉成之。親族往弟營者人數(shù)不少,廣夏萬間,本弟素志。第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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覘國者,睹賢哲在位,則卜其將興;見冗員浮雜,則知其將替。善覘軍者亦
然。似宜略為分別,其極無用者,或厚給途費遣之歸里,或酌賃民房令住營
外,不使軍中有惰漫喧雜之象,庶為得宜。至頓兵城下為日太久,恐軍氣漸
懈,如雨后已弛之弓,三日已腐之饌,而主者宴然,不知其不可用。此宜深
察者也。附近百姓果有騷擾情事否?此亦宜深察者也。
目力極疲,此次用先大夫眼鏡,故字略小,而蒙蒙者仍如故。溫弟未及
另緘,諒之。
兄國藩手草 三月三十日
勝克齋于天長敗挫
澄侯四弟左右:
五月十一季弟寄沅弟信,內(nèi)有澄侯二十八日在永豐所發(fā)之信,得悉一切。
賊集寶慶,官兵將近三萬人,應(yīng)足御之,若竟無一匪竄入湘鄉(xiāng)境上也。
即有闌入邑界者,團練堵于前,趙、周、王諸軍追于后,或亦可以無礙。
此間一切如常。朱、唐兩營,喻吉三、凌蔭庭兩新營,均于初九日拔赴
景德鎮(zhèn)。吉中營、岳字新營,十一日拔營前進。初九早,九弟在余公館行釋
服禮。三獻禮畢,除服即吉,天甫黎明,尚屬整齊。十一早,九弟起行赴景
德鎮(zhèn)。十二、三皆大雨,路上甚辛苦也。
下游情形,江北浦口、六合等處,前甚危急,近已獲勝仗,軍情尚安。
勝克齋于四月十二日在天長敗挫。其定遠老營尚無恙。英夷前欲進京更換和
約,業(yè)經(jīng)奏準。不知近事何如?廣東夷于二月間駛至廣西梧州,旋即退出。
余日內(nèi)精神困倦,血不養(yǎng)肝。幸劉星房來營。日與暢談,略覺爽快。星
翁老年失明,殊可憫念。幸其子慈民孝廉,博學(xué)不倦,克家繼起,尚足自娛。
弟以公事常不在家,所有書、蔬、魚、豬及應(yīng)掃之屋、栽植之竹,須請建四
兄勤勤經(jīng)理,庶不改祖父以來之舊家風(fēng)也。至囑至囑!此問近好。
五月十三日
詢各營柴米可濟否
沅、季弟左右:
初六日接專丁來信,下游之賊漸漸蠢動,九月當(dāng)有大仗開。此賊慣技,
好于營盤遠遠包圍,斷我糧道。弟處有水師接濟,或可無礙。不知多、李二
營何如?有米有柴可濟十日半月否?賊雖多,善戰(zhàn)者究不甚多,禮、?;蚩?
御之。
弟既挖長濠,切不可過濠打仗。勝則不能多殺賊,挫則不能收隊也。營
中柴尚多否?煤已開出否?紅單船下去后,吾擬札陳舫仙辦大通厘金,以便
弟就近稽查。聞該處每月可二萬余串也。魏柳南宜辦厘乎?宜作吏乎?弟密
告我。潘意卿何時可到?此間需才極急。浙事岌岌,請援之書如麻。次青今
日到祁門,其部下十四五可到。季弟所言之枉聆悉,定當(dāng)一一錯之,不姑息
也。順問刻好。
國藩手草 八月初七日
如奉旨北上愿否同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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沅、季弟左右:
初五日酉刻接初二午刻來緘,具悉一切。紀澤在桃樹店所發(fā)之稟亦已收
到。
徽州、休寧之賊日內(nèi)尚未動作,鮑、張兩軍日內(nèi)亦休息未進,祁門、黟
縣等處漸有賣米鹽者。希庵所帶四營,暫令扎去祁六十里之歷口地方,防西
路之賊穿建德、祁門中間而走景德鎮(zhèn),即去年沅弟破景德鎮(zhèn)賊之出路也。次
青二十五日城破走出,二十六夜在街口所發(fā)信,初六夜乃接到,大節(jié)已虧,
此后難于自立矣。
二十五夜所奉寄諭,初六日乃恭折復(fù)奏,茲抄去一閱。不知皇上果派國
藩北上,抑系派潤帥北上?如系派我北上,沅弟愿同去否?為平世之官,則
兄弟同省必須回避;為勒王之兵,則兄弟同行覺體面。望沅弟即日定計,復(fù)
書告我。無論或派我或派潤帥,皆須帶萬人以行,皖北皖南兩岸局勢必大為
抽動,請弟將如何抽法,如何布置開單見告。一切皆暗暗安排,胸有成竹,
一經(jīng)奉旨,旬日即可成行。不可似都將軍,四月初十發(fā)起程抄,八月乃成行
也。兩弟以為何如?
九月初十日
左宗棠自祁門回景鎮(zhèn)
沅弟左右:
朱云章等歸,寄日記一冊,閱畢即寄家中,此間雖少荃、尚齋等皆未得
見也。左季高兄部下初一日在德興打仗,至今尚無來信,渠不放心,今日自
祁門回景鎮(zhèn)矣。建德普軍亦極吃緊,楊七麻子率大股往建也。
十一月初四日
月來風(fēng)波迭起老營尚安
沅弟季弟左右:
自十一月末,風(fēng)波迭起,初四日建德失守,十二日浮梁失守,十三日饒
州失守,十五日江灣營盤(徽防兵一千二百人)失陷,十六日尚溪口營盤(徽
防兵二千余人)失陷,十七日賊再破羊棧嶺而入,實屬萬分危急。幸十七夜
接左公信,浮梁之賊,經(jīng)十三、四日兩戰(zhàn),竟于十五夜遁去。十八早接凱章
信,已將羊棧之賊擊敗,得以化險為平。
現(xiàn)在祁南之浮梁、景德鎮(zhèn),祁北之漁亭、黟縣,稍就安穩(wěn),惟祁西建德,
祁東婺源,兵力尚不能及,然老營已決可平安矣。弟等可以放心,并可緘告
潤帥、希、禮、厚、雪諸公。
十一月十八日已刻
唐桂生大勝撲祁門之?dāng)?/p>
沅、季弟左右:
正月初八日,賊撲祁門老營。唐桂生等出隊,在離城十八里接仗,幸獲
大勝。茲將唐信抄去一覽。左、鮑二軍相持如故。左信亦抄去一覽。沅弟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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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夜所發(fā)之信,此間初六接到,十二月日記一冊付去,請專人送回。南岸
之兵少于北岸者三分之一,而賊多一倍,陳軍須來南岸為要。
正月初九日辰刻
九江有警請鮑軍至下隅坂
沅弟左右:
接二十五、六日二緘,欣悉安慶守軍平穩(wěn),多公在練潭大獲勝仗,殺賊
近萬。至欣至慰。余前不敢求多軍援懷,正為璋、玕、黃、胡之?dāng)M躡其后,
今得此大捷,可以援懷矣。
余以二十八日至桃樹店,聞鮑軍二十九日可至下隅坂,三十日即可北渡,
因瑞、臨失守,九江警急,余飛函止鮑軍北渡,請其在下隅坂歇息幾日,懷
急則北渡援懷,潯急則西渡援潯可也。左軍或進屯溪,或守景鎮(zhèn),已兩緘請
其自酌矣。胡聽泉事,日內(nèi)可附奏,可先報南翁耳。順問近好。
季弟均此。
三月二十八日酉刻
建德敵屢為我創(chuàng)
沅弟左右:
昨日專戈什哈送信,風(fēng)大,不知能渡江否?今日風(fēng)狂如故。水漲自初十
起,至今已漲高六尺,四眼狗已渡河回懷寧否?建德之賊,即系池州一股,
劉官方為主將,古、賴為佐將,曾在羊棧嶺及歷口、箬坑等處,屢為我軍所
創(chuàng)。如左軍不能迅回景鎮(zhèn)一帶,將來趁云巖回祁之時,調(diào)唐、沈諸營與朱會
剿。如此大水,弟處圍師盡敷,竟可不必借他軍之力矣。
瑞州初二之?dāng)?,省城大震。然李金旸叛去之說,吾尚不深信,蓋張光照
未戰(zhàn)先逃,恐其架言以誣人也。順問近好。
四月十七日
敵若來犯責(zé)竹莊等守之
沅弟左右:
十八夜三更接十八早來信。菱湖六新營既扎定五日五夜,吾無慮矣。
左季翁久無信到,但知其初二日由德興拔營赴弋陽耳。偽侍于二十六日
圍玉山,初四日已解圍以去。若其往浙,則吾姑偷安;若其由廣豐內(nèi)犯撫、
建,則左軍恰好堵截。建德之賊十六七八日未聞他竄,只好置之不議不論。
建賊犯湖口,責(zé)成竹莊守之;瑞賊犯九江,亦責(zé)成竹莊與丁、萬守之。明知
竹之力不能兼顧二處,然此時無兵可拔,只得聽之。鮑公擊
退狗援,端節(jié)后再令南渡可也。云巖卻宜略早回祁。蓋建賊無人剿辦是第二
者,惟建失而祁軍無主,恐祁門軍心搖亂。請弟斟酌。弟處十分穩(wěn)固,即令
云巖回祁。其云巖拔營日期之遲早,均由弟酌定,告之云巖可耳。
潤信寄還。有送夏少巖銀三千兩、對一付,弟轉(zhuǎn)交之。順問近好。
四月十九日辰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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望專守一靜字法
沅弟左右:
十六夜盛四歸,接來信,具悉一切。
當(dāng)此酷暑,賊以積勞之后遠來攻撲,我軍若專守一靜字法,可期萬穩(wěn)。
多公亦宜用靜字法。此賊萬無持久之道,弟不必慮多軍之久困也(或出隊或
不出隊,或過練潭或不過練潭,由多公作主,余所謂靜者,不焦急耳)。昔
曹操八十萬人自荊州東下,吳以五萬人御之。而周瑜策其必敗者,一料曹兵
不服水土,二料劉表水師新附、不樂為用,三料暑熱久疲。其后赤壁之役果
不出周郎之所料。聞德安于十一夜戌刻克復(fù),雪琴專函來報。又言成、蔣軍
病人太多,不能全進。又聞鮑軍病者極多。以此而推,狗、輔之部病必更多,
故兄料其不能持久。
東征局之米,若五日內(nèi)不到,余必買二千石米,請厚庵送交多公,弟告
禮帥千萬放心 (約計月底可解至練潭。)即問近好。
七月十七日辰刻
攻無為不能從裕溪口進
沅弟左右:
二十日已初接十八早荻港來緘,具悉一切。
淮揚水師,除東門寶塔下一營查巡厘卡,東流一營駐防該縣兼走雜差外,
余皆在上游未來。待其到時,即飭令赴下游泥汊一帶。蔡國祥一營,前接弟
信,令其在銅陵對岸之劉家渡拖堤入白湖、黃皮湖,余已札飭速去,此刻不
便改飭赴無為州,朝令夕改也。王明山等攻打無為州,不知從何處進口?若
進裕溪口,則斷斷不可。該處口門最窄,兩岸有陸賊,中間無賊駁船,恐水
師深入吃虧。各營官皆有勇無謀,弟于水師亦系外行,切莫亂出主意,致誤
水中大局。除裕溪口之外,他處或易于進兵,余不遙制也。
廉令稟閱過,陳守甫于十八接印。租課歸本府,決非陳手之事。廉亦糊
涂,或信書吏局紳之言,不甚了了,候再查明。潛山所辦撐木,余昨告首府,
歸余處發(fā)經(jīng)費矣。季弟病已全愈,極盛之際,辦事宜加倍小心。至囑至囑。
順問近好。
九月二十日已正
宜了解地勢處處嚴防
沅、季弟左右:
賊匪于地勢之遠近、方向之東西全不了了,宜其屢敗不振,然官兵亦自
當(dāng)處處嚴防。今寧國雖已克復(fù),吾于旌德、三溪一路,猶不敢疏忽也。
聞九洑洲之北,李世忠已開河一道,可通舟楫。洲上之賊,應(yīng)不能再犯
北岸。吉左兩營,弟調(diào)至金柱關(guān),當(dāng)無他慮。多公調(diào)石清吉十營至金陵會剿,
鮑軍亦可由東壩、溧水而至金陵。八月以后,弟處當(dāng)不孤矣。
六月二十二日
再囑危急時莫靠他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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沅弟左右:
日內(nèi)因風(fēng)雨嚴寒,長夜深黑,正切焦慮。防守嚴密,實有把握,為之大
慰。只要雨后墻坍無變癥,江濱水固無變癥,則雖久不解圍,亦自無妨。
柴炭一項,今日派人至張家灘、殷家匯收買,若買得幾十船裝下金陵,
亦有小補。白齊文來援之事,余信語氣與弟寄少荃信語氣相吻合??傊?
急之際,莫靠他人,??孔约海耸欠€(wěn)著。弟惟專待新勇到齊出濠一戰(zhàn),不
必別有盼望。
磞炮交委員帶回,甚是。在人不在器之說,余言終當(dāng)驗也。
九月二十八日
詢野戰(zhàn)時有幾分把握否
沅弟左右:
金陵解圍一案,季弟請獎一節(jié),實不宜形諸公牘。在我既不能奏請獎弟,
在官、李又不能不奏軍情,專奏保獎,陳述數(shù)行,徒覺詞費。
朝廷立法,所以待大員子弟防范頗嚴,如在京不準保送軍機,不準保送
御史,皆因其聲勢較廣,恐其營私樹黨。咸豐初元,孫苻卿保杜芝農(nóng)之子,
杜保孫之侄,當(dāng)時物論切譏之。季弟勞積雖多,吾二人只可置之不議,方今
督兵者,如勝、袁、都公,皆有子弟在營,若非皇上特恩,皆只能敘“不敢
仰邀議敘”六字而已。
朱云巖昨日一稟,言旌德萬分危急,吾調(diào)周萬倬由涇縣往援,不知趕得
上否??磥韺巼v能幸保,而徽、池與江西必難瓦全,不知決裂始于何處耳!
吾前兩次寄信,囑弟以追為退,曾商之左中丞。茲接渠回信,亦不以退兵之
說為然,與弟前后各信多相同者。惟渠言外之意,覺弟兵不可野戰(zhàn)。吾則因
金陵士卒用命,樂為之死,覺弟兵盡可野戰(zhàn)。不知弟自度己力,野戰(zhàn)果有幾
分把握否?要之能得眾心,未有不可酣戰(zhàn)之理。望弟決從余計,分作兩大支。
一支呆兵,屯扎金陵;一支活兵,凡金柱、東壩、小丹陽、二溧、句容等處,
聽弟擇地而駐,相機而進。有急則兩支互相救應(yīng),去金陵總在二百里內(nèi)外也,
何如?
十月二十三日
聞徽州曰內(nèi)危急之至
沅弟左右:
余于二十一日自裕溪口至運漕,二十二早與杏南別,是夜宿無為州。未
刻至石澗埠一看,地勢曠衍,十一營尚嫌散漫單薄,幸毛、劉兩人均屬結(jié)實
可恃,或無他慮。若賊以去年撲金陵之法撲該處,則危道也。南岸之事,余
與春霆約先打水陽鎮(zhèn)。金寶圩若可進兵,則速打該圩;若萬不能進兵,則由
建平以攻東壩。聞徽州日內(nèi)危急之至,余即日回省料理一切。家信五件、油
紙二刀寄收。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無為州城外 二月二十二夜
苗沛霖復(fù)叛皇上震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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沅弟左右:
初九日接初二日來信,具悉一切。
此間日內(nèi)無警,惟曾璞山于初六日報賊復(fù)至六安,旋又于初七日報回竄
之賊被圍擊退,皆不足信。究之忠酋之或東或否,陳大磞昕、馬融和與忠酋
之或分或否,苗沛霖、李世忠與忠酋之或通或否,皆不深知,故調(diào)度多不合
宜也。
春霆由巢北進兵,數(shù)百里內(nèi)寸草不生,辦柴極難,子藥米糧轉(zhuǎn)運亦殊不
易,不知何日始至枯皋、炯煬。苗逆復(fù)叛,皇上震怒,命僧邸由山東返旆旋
皖會剿,命余與希庵堵剿,此后或不至更行議撫。只要賊不犯鄂,蔣、毛、
成三軍或足以了辦苗案。
六安搜得忠酋偽文,似李世忠亦與之暗通??滔卤χ淮耍桓覔P薪下
之火也。皖南久無來信。但聞二十五日大捷之后,歙、休、黟三縣肅清。劉
克庵將由黟赴景鎮(zhèn),自內(nèi)打出,不知果成行否?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四月初十日
再,李寶賢帶來六百余人,據(jù)稱精壯老勇,意欲另開一營,余斷不允。
弟處每營病者百余人,如需補缺之勇,則飛速寄信,可令李之新勇赴雨花臺
也。又行。
軍威大振謀敵仍不可不慎
沅弟左右:
昨聞九洑洲已克,專人送信與弟商辦一切,計八頁四條,不知何日可到?
旋接弟十六夜報捷之書。欣悉一切。目下所急者,令蕭扎二浦,以防李部之
盤踞;今劉扎九洑洲中關(guān)、下關(guān)、草鞋夾一帶,會同水師日夜稽查,斷賊接
濟;令鮑扎孝陵衛(wèi)一帶,成合圍之勢。此三者,余不復(fù)備咨扎,即由弟迅速
行之。軍威大振,賊膽必寒,然我之謀之仍不可少一慎字。全副精神斷賊之
接濟文報,看似小事,卻有大益。
寄去京報二本。許仙屏中四十名進士,可喜也。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 五月二十二日辰正
金陵之?dāng)吃m絕而糧未斷
澄弟左右:
前次發(fā)信后,旋接弟四月初一夜之信并茶葉十簍,又二簍系寄金陵沅弟
者,具悉一切。
此間近狀平安。金陵之賊,援雖絕而糧實未斷,沅弟焦灼之至而無如之
何。幸身體平安。余派盛四去看,歸云面色甚好也。江西之賊攻撲撫、建,
兩府俱得保全。鮑軍于二十六、七等日自東壩起程,初六日自蕪湖拔行,五
月必可到江。又奉旨派楊厚庵督辦江西、皖南軍務(wù),應(yīng)可漸有起色。惟湖北
之賊蹂躪過久,二十一日副都統(tǒng)舒保陣亡,系一馬隊名將,殊有關(guān)系。嚴中
丞以道員降補,義渠暫署鄂撫,不知能平此風(fēng)波否。
安徽麥收甚豐,惟天氣太寒,五月初尚著棉衣二件,不知湖南亦如此否?
余詳日記中。順問近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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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初三日
不可存有藐視客軍之意
沅弟左右:
初二日寄去一緘,專言賊將由安陸回竄豫境,兩日未接續(xù)報,不知賊果
徑趨西北?抑尚流連鄂境、回竄東南黃海一帶?周、張二劉四軍,余皆令其
徑赴鄂中會剿,弟宜多與通信,或一日一函,將軍情詳細告知。犒勇則無此
巨款,或酌買馬匹參支饋送統(tǒng)領(lǐng),以聊其情。切不自恃曾立大功,兵力足敷
防剿,遂存藐視客軍之意。至囑至囑。
余昨日一疏 (堅辭回江督之任)抄閱,弟視前后各疏措詞俱穩(wěn)妥否?順
問近好。
十二月初四日
論捻匪的長技與短處
沅弟左右:
二十日接弟十三四及十六日兩信,比即復(fù)信,想可先到。
日來賊竄何處?由孝感而東南,則黃陂、新洲及黃州各屬處處可慮。此
賊故智,有時疾馳狂奔,日行百余里,連數(shù)日不少停歇;有時盤于百余里之
內(nèi),如蟻旋磨,忽左忽右。賊中相傳秘訣曰:“多打幾個圈圈,官兵之追者
自疲矣。”僧王曹縣之?dāng)?,系賊以打圈圈之法疲之也。吾觀捻之長技約有四
端:一百步賊長竿,于槍子如雨之中冒煙沖進;二曰馬賊周圍包裹速而且勻;
三曰善戰(zhàn)而不輕試其鋒,必待官兵找他,他不先找官兵,得粵匪初起之訣;
四曰行走剽疾,時而數(shù)日千里,時而旋磨打圈。捻之短處亦有三端:一曰全
無火器,不善攻堅,只要官吏能守城池,鄉(xiāng)民能守堡寨,賊即無糧可擄;二
曰夜不扎營,散住村莊,若得善偷營者乘夜劫之,協(xié)從者最易逃潰;三曰輜
重婦女騾驢極多,若善戰(zhàn)者與之相持而別出奇兵襲其輜重,必大受創(chuàng)。此吾
所閱歷而得之者。弟素有知兵之名,此次于星使在鄂之際,軍事甚不得手,
名望必為減損,仍當(dāng)在選將練兵切實用功。一以維持大局,掃凈中原之氛;
一以挽回令名,間執(zhí)讒慝之口。
吾復(fù)奏折昨日拜發(fā)。新正赴徐,暫接督篆,三月必切實懇辭。辛苦半生,
不肯于老年博一取巧之名,被人竊笑也。余詳日記中。順問近好。
十二月二十二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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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九 為政之道
升援內(nèi)閣學(xué)士
孫國藩跪稟祖父大人萬福金安:
六月十五日接家中第九號信,系四月初三日四弟在縣城發(fā)者。知祖父身
體康強,服劉三爺之藥,舊恙已經(jīng)痊愈,孫等不勝欣喜。前五月底,孫發(fā)第
五號信,言大考蒙恩記名賞緞事,想家中已收到。
六月初二,孫荷蒙皇上破格天恩,升授內(nèi)閣學(xué)士兼禮部侍郎銜。由從四
品驟升二品,超越四級,遷摧不次,惶悚實深。初六日考試教習(xí),孫又蒙天
恩派為閱卷大臣。初六日入闈,初七日王大臣點名。士子入闈者,進士、學(xué)
人共三百八十余名,貢生入闈者一百七十余名。初八早發(fā)題紙,十一日發(fā)榜,
十三日復(fù)試,十四日覆命。初三日謝恩及十四覆命,兩次召見,奏對尚無愆
誤,教習(xí)取中額數(shù)共一百二十一名,湖南得取十一人,另有全單。
十七日馮樹堂回南,孫寄回紅頂二個、二品補服三付及他物,另有單。
大約八月初旬可到省,存陳季牧家中。望大人于中秋前后專人至省來接,命
九弟寫信與季牧可也。
孫等身體平安,癬疾已將全好,頭上竟看不見。孫婦及曾孫男女皆好。
余俟續(xù)具。
孫謹稟 六月十七日
說明京察三項之內(nèi)容
澄侯、溫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左右:
正月十日曾寄家信,甚為詳備。二月初三接到澄弟十一月二十夜之信,
領(lǐng)悉一切。
今年大京察,侍郎中休致者二人,德遠村 (厚)、馮吾園(芝)兩先生
也。余即補吾園先生之缺。向來三載考績,外官謂之大計,京官謂之京察。
京察分三項。一、二品大員及三品之副都御史,皇上皆能記憶,其人不必引
見,御筆自下詡諭,以為彰癉。此一項也。自宗人府丞以下,凡三、四、五
品京堂皆引見,有黜而無陟。前丙午在碾兒胡同時,間壁學(xué)士奎光,即引見
休致者也。此一項也。自五品而下,如翰林、內(nèi)閣、御史、六部,由各堂官
考察,分別一、二、三等。一等則放府道,從前如勞辛階、易念園,今年如
陳竹伯,皆京察一等也。此一項也。
余自到禮部,比從前較忙冗,恨不得有人幫辦寓中瑣雜事,然以家中祖
父之病,父、叔勤苦已極,諸弟萬無來京之理。且如溫弟在京,余方再三勸
誘,令之南歸,今豈肯再蹈覆轍,令之北來?
江岷樵以揀發(fā)之官浙江,補缺不知何時。余因溫弟臨別叮囑之言,薦鄧
星階偕岷樵往浙,岷樵既應(yīng)允矣。適徐蕓渠請星階教書,星即就徐館,言定
秋間仍往浙依江。江亦應(yīng)允。鄒墨林自河南來京,意欲捐教,現(xiàn)寓圓通觀,
其為人實誠篤君子也。袁漱六新正初旬忽吐血數(shù)天,現(xiàn)已痊愈。
黃正齋竟為本部司員,頗難為情。余一切循謙恭之道,欲破除藩籬,而
黃總不免拘謹,余現(xiàn)尚未換綠呢車,惟添一騾。蓋八日一赴園,不能不養(yǎng)三
牲口也。書不一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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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國藩草 二月初六日
敬體父訓(xùn)應(yīng)公而忘私
澄侯、溫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足下:
四月初三日發(fā)第五號家信。厥后折差久不來,是以月馀無家書。五月十
二折弁來,接到家中四號信,乃四月一日所發(fā)者。具悉一切。植弟大愈,此
最可喜。
京寓一切平安。癬疾又大愈矣,比去年六月更無形跡。去年六月之愈,
已為五年來所未有,今又過之。或者從此日退,不復(fù)能為惡矣。皮毛之疾,
究不甚足慮,久而彌可信也。
四月十四日考差題“樂民之樂者,民亦樂其樂”,經(jīng)文題“必有忍,其
乃有濟;有容,德乃大”,賦得“濂溪樂處”得“焉”字。
二十六日,余又進一諫疏,敬陳圣德三端,預(yù)防流弊。其言頗過激切,
而圣量如海,尚能容納,豈漢唐以下之英主所可及哉!余之意,蓋以受恩深
重,官至二品,不為不尊;堂上則誥封三代,兒子則蔭任六品,不為不榮。
若于此時再不盡忠直言,更待何時乃可建言?而皇上圣德之美出于天惡自
然。滿廷臣工,遂不敢以片言逆耳,將來恐一念驕矜,遂至惡直而好諛,則
此日臣工不得辭其咎。是以趁此元年新政,即將此驕矜之機關(guān)說破,使圣心
日就兢業(yè)而絕自是之萌。此余區(qū)區(qū)之本意也?,F(xiàn)在人才不振,皆謹小而忽于
大,人人皆習(xí)脂韋唯阿之風(fēng)。欲以此疏稍挽風(fēng)氣,冀在廷皆趨于骨鯁,而遇
事不敢退縮。此余區(qū)區(qū)之余意也。
折子初上之時,余意恐犯不測之威,業(yè)將得失禍福置之度外矣。不意圣
慈含容,典賜矜全。自是以后,余益當(dāng)盡忠報國,不得復(fù)顧身家之私矣。然
此后折奏雖多,亦斷無有似此折之激直者。此折尚蒙優(yōu)容,則以后奏折,必
不致或觸圣怒可知矣。諸弟可將吾意細告堂上大人,毋以余奏折不慎,或以
戇直干天威為為慮也。
父親每次家書,皆教我盡忠圖報,不必系念家事。余敬體吾父之教訓(xùn),
是以公爾忘私,國爾忘家。計此后但略寄數(shù)百金償家中舊債,即一心以國事
為主,一切升官得差之念,毫不掛于意中。故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,余即
未往赴考。侍即之得差不得差,原不關(guān)乎與考不與考。上年己酉科,侍即考
差而得者三人:瑞常、花沙納、張芾是也。未考而得者亦三人,靈桂、福濟、
王廣蔭是也。今年侍即考差者五人,不考者三人。是日題“以義制事以禮制
心論”,詩題“樓觀滄海日”得“濤”字。五月初一放云貴差,十二放兩廣、
福建三省,名見京報內(nèi),茲不另錄。袁漱六考差頗為得意,詩亦工妥,應(yīng)可
一得,以救積困。
朱石翹明府初政甚好,自是我邑之福。余不次當(dāng)寫信與之。霞仙得縣首,
亦見其猶能拔取真士。
劉繼振既系水口近鄰,又送錢至我家求請封典,義不可辭。但渠三十年
四月選授訓(xùn)導(dǎo),已在正月二十六成詔之后,不知尚可辦否?當(dāng)再向吏部查明。
如不可辦,則當(dāng)俟明年四月升祔恩詔,乃可呈請。若并升祔之時推恩不能及
于外官,則當(dāng)以錢退還。家中須于近日詳告劉家,言目前不克呈請,須待明
年六月乃有的信耳。
澄弟河南、漢口之信皆已接到。行路之難,乃至于此!自漢口以后,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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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路載福星矣。劉午峰、張星垣、陳谷堂之銀皆可收,劉、陳尤宜受之,不
受反似拘泥。然交際之道,與其失之濫,不若失之隘。吾弟能如此,乃吾之
所以欣慰者也。西垣四月二十九到京,住余宅內(nèi),大約八月可出都。
此次所寄折底,如歐陽家、汪家及諸親族不妨鈔送共閱。見余忝竊高位,
亦欲忠直圖報,不敢唯阿取容,懼其玷辱宗族,辜負期望也。馀不一一。
兄國藩手草 五月十四日
函知天使致祭禮儀
澄弟左右:
初十日接周有元帶來之緘,十四日接胡立名帶來之緘,皆弟二十三、四
日在縣城所發(fā)者,具悉一切。
此間近事,杭州、余杭皆于二月二十四日克復(fù)。鮑春霆攻剿句容,于三
月初七日克復(fù)。大致極為順遂。惟金陵城賊堅守如常,并無糧盡確耗,又新
插麥禾甚多,竟不知何日始能了此公案!江西之賊尚在南豐、新城,其氣甚
衰,逃者甚眾,應(yīng)不能為害他方,惟廣東之賊堅悍,無散歸之志,終當(dāng)變成
流賊,蔓延閩粵兩湖,是可慮耳。
縣中文廟費在萬串以外,余當(dāng)捐五百串,以為之倡,此外各營湊捐,當(dāng)
易成事。
季弟專祠,即賣南門之專祠亦無不可。諭祭文到日,遣官致祭。其遣來
之官,即天使也。京師大員得邀諭祭者,系禮部堂官充天使。余曾充過數(shù)次。
奠酒三杯,天使立而不跪。讀文畢,天使三揖而退,孝子跪迎跪送。喪家以
酒席陪敬天使,并贈送袍褂、朝珠、冠補等物。極多八色,少或六色、四色。
此京中以尚書、侍郎充天使者之概也。外間充天使者,從前陶文毅家,系省
城派道員前往。近來羅、李、王家,皆系派本縣知縣,其儀注如何,余不得
知也。
荷亭之侄信渠至今未到。守之早已自皖起程,須繞至宜昌一看家眷,計
三月必到湖南。鄧寅皆兄總以到館為妙,渠非愿受干修之人,余亦向不肯薦
干館。天下不義之財,干亦其一也。順問近好。
國藩手草 三月十四日
不可輕易出頭露面干預(yù)公事
澄弟左右:
前月二十八日接弟十五日所發(fā)排單一信,痛悉惠妹于十四日未刻去世。
吾同產(chǎn)骨肉九人,至是僅存吾與弟暨沅弟三人矣,哀哉!自丁已至今八載,
親屬死喪九人 (合陳氏妾則十人)。久處兵戈之中,畏聞哀戚之事。昆八外
甥適于是日由金陵來皖,因催令登舟上行,而未將訃音告之,大約至湘潭等
處始得聞知。
金陵圍師穩(wěn)固如常。霆軍于二十一日攻克金壇,現(xiàn)調(diào)春霆統(tǒng)率全軍救援
江西,須俟李少荃派兵接防東壩、句容后,鮑軍乃能上行,大約起程在兩月
以后。比又派周軍門寬世、金逸亭兩軍救援江西,共八千人,當(dāng)在十日內(nèi)由
安慶起行。湖北之賊已由棗陽等處下竄,將自皖境救拔金陵。聞發(fā)、捻近三
十萬,實屬應(yīng)接不暇。江西之賊若至瑞、袁等處,則湖南處處須設(shè)防兵。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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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調(diào)弟帶兵出境防剿者,弟千萬不可應(yīng)允。即在本縣辦團,亦須另舉賢員為
首,弟不可挺身當(dāng)先。吾與沅弟久苦兵間,現(xiàn)在群疑眾謗,常有畏禍之心。
弟切不宜輕易出頭露面,省城則以足跡不到為是。樹堂勸弟不可干預(yù)公事,
吾已作函謝之。并勸其出山,或蜀或粵矣。
去年十一月十四日,余寄溫弟婦銀一百兩、燕菜二匣作賀生禮,至今未
接回信,不知果寄到否?祈示復(fù)。茲又寄去銀一百五十兩作惠妹賻儀,葉亭
歸時已帶五十金去矣,請妥交。即問近好。
四月初四日
告知至揚州等地閱兵
澄、沅弟左右:
自八月十三日出門至淮、揚等處,久未寄信,殊以為歉。而接弟等信三
次。第一次沅弟信中有歐陽牧云訃音,閱之不勝憂惋。本日得澄弟寄紀澤信,
中有筱澄侄八月十九生子喜報,閱之不勝歡欣。兄之望甲三得子,與澄弟之
望甲五得子,此其心之同,眾人所共知者也。沅弟之與兩兄同心,亦眾所共
知者也。今甲五上托祖宗之福,如愿而償,將來甲三或亦相繼而起。老年兄
弟心中只有此事要緊。賀賀。
兄自八月十八至揚,閱操三日,二十二日起行。二十八日至清江,閱操
三日,九月初三起行。初七至徐州,已閱一日。日內(nèi)身體小有不適,幸漸痊
愈。即當(dāng)南旋至常、鎮(zhèn)、蘇、松等郡校閱,大約十月二十前后可以完竣。人
客繁多,較之在署更為勞劇。所幸江南今年豐熟,所過無顛連憔悴之狀,為
之少慰。老年記性愈壞,精力益散,于文武賢否、軍民利弊全無體察,在疆
吏中最為懈弛,則又為之大愧。
聞法國于天津之事總輸服,現(xiàn)已派輪船七八號前來中國搦戰(zhàn),不知確否。
果爾,則上海、江寧皆將震擾。久作達官,深慮蹈葉相未路之衍。少荃時望
甚好,而為各災(zāi)所困,亦頗棘手。筱荃則皂名交泰,無往不順。
仕途巨細,皆關(guān)時運。余持此說久矣,然亦只可言于仕宦;若家事,亦
雖有運,然以盡人事為主,不可言運也。何如何如?順問近好。
兄國藩手具 九月初十日
前信未發(fā),九月十二又于邳州舊城途次接沅弟八月二十八信,具悉一切。
同孫之殤,兄于七月二十六日函告兩弟,不知何以久未接到?然則彼此家信
之不到者多矣。劍農(nóng)侄兩試皆未高取,撥貢自己難望。苻卿侄則大有可圖,
須從大卷切實用功。二陳書法何如?詩賦何如?所爭只有一二人間耳。
舒伯魯之子運昌即為意臣所托,自應(yīng)即予督銷局一差。惟鹽銷極滯,而
余屢札支空銜薪水,亦頗畏局中譏議。
《文征·序》業(yè)已寄去,到否?兄閱畢徐州弁兵歸來,已行二日。他病
皆愈,惟目疾似又增劇,但冀留得一隙之光與兩弟相見。再候近好。兄又草
(十二夜舊邳州)。
外,劉毅齋信托速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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